放學鈴聲響的時候，軒轅洛羽把課本往破書包裏一塞，卻沒像往常一樣立刻往家走。
他磨蹭着收拾好鉛筆，看着同學們三三兩兩勾着肩往外跑，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書包帶。
他怕回家，怕後媽看到他晚歸又拿衣架抽他，可更怕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儲物間，聽王萌萌尖着嗓子罵他“多餘的”。
“洛羽，要不要一起玩彈珠？”
是陳小雨的聲音。她手裏攥着一把彩色的彈珠，晃了晃，眼裏滿是期待。
軒轅洛羽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嘴角偷偷牽起一點弧度。
他知道，玩得再晚，該來的打罵還是會來，可此刻的快樂是真的，哪怕只有一小會兒。
他們在學校旁邊的空地上玩，軒轅洛羽蹲在地上，凍得發紅的手指捏着一顆白色的彈珠，小心翼翼地瞄準。
陳小雨沒讓着他，卻也沒嘲笑他打得慢，贏了就咯咯笑，輸了就吐吐舌頭，再遞給他一顆新彈珠。
旁邊還有兩個男生也加入進來，沒人提“沒媽的孩子”，沒人笑他的破書包，只有彈珠撞在地上的“嗒嗒”聲，和偶爾的笑聲。
軒轅洛羽玩得忘了時間，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陳小雨說“該回家了，不然媽媽要擔心了”，他才猛地回過神。
心裏的忐忑又涌了上來，他慢慢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對陳小雨說“明天見”，聲音裏帶着點不舍。
往家走的路，他走得特別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裏七上八下的，想着後媽會怎麼罰他。
是罰跪，還是不讓吃飯？他摸了摸胸口的硬幣，硬幣被體溫焐得暖暖的，卻沒像往常一樣讓他安心。
走到家門口，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預想中的罵聲沒傳來，反而看到客廳裏坐着一個陌生的老人。
老人穿着青色的道袍，頭發花白，手裏拿着一把拂塵，坐姿端正，眼神溫和，和這個滿是油煙味、亂糟糟的家格格不入。
後媽站在老人旁邊，臉上堆着從來沒見過的笑，手還在偷偷搓着衣角：“您說您要帶他走？這孩子可是……”
“劉施主，”老人開口了，聲音很穩，像山澗的泉水，“洛羽與我有緣，我會帶他去一個能讓他好好長大的地方。這是一點心意，感謝您這些年的照拂。”
老人從袖袋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後媽手裏。後媽接過來，捏了捏，眼睛瞬間亮了，嘴角笑得更開：“哎呀，您太客氣了！這孩子確實調皮，您帶他走，也是爲他好！”
軒轅洛羽站在門口，縮着肩膀，心裏又怕又懵。他不知道這個老人是誰，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帶他走，可他看着後媽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心裏卻有了一點微弱的期待，是不是，他真的能離開這個家了？
“我需要和洛羽的父親通個電話。”老人說。
後媽趕緊把電話遞過去，嘴裏還念叨着：“您放心，他爸肯定同意！這孩子跟着您，比跟着我們有出息！”
電話接通了，老人把手機貼在耳邊，語氣平靜地說：“王先生，我是張明陵。我想帶洛羽走，您看可以嗎？”
軒轅洛羽湊在旁邊，能隱約聽到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有點模糊，卻帶着敷衍：“啊……洛羽啊……您看着辦吧，只要對他好就行……我這邊忙着呢，先掛了啊。”
電話“咔嗒”一聲掛了。軒轅洛羽的心沉了一下，原來爸爸真的不在乎他，連多問一句都不願意。可他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至少爸爸同意了，他能離開了。
張明陵掛了電話，轉頭看向軒轅洛羽，眼神裏沒有絲毫嫌棄，只有溫和：“孩子，你願意跟我走嗎？”
軒轅洛羽攥緊了衣角，手指因爲用力而發白。他看着張明陵的眼睛，那雙眼睛像爺爺的眼睛一樣慈祥，沒有後媽眼裏的凶光，沒有王萌萌眼裏的厭惡。他點了點頭，聲音有點抖：“我願意。”
“那去收拾你的東西吧。”張明陵說。
軒轅洛羽轉身走向那個朝北的儲物間。推開門，裏面還是黑漆漆的，只有一塊破被褥，一個舊書包，還有藏在木板下的、被老鼠咬過的臘肉碎屑。
他翻了翻書包，裏面只有幾本舊課本，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
他想了想，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就把衣服塞進書包，又摸了摸胸口的硬幣，那是爸爸唯一給過他的、和他名字有關的東西。
他背着破書包走出來，張明陵看着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幫他理了理歪掉的書包帶：“走吧。”
後媽站在旁邊，還在數着信封裏的錢，頭也沒抬：“以後可別回來了啊，省得給我們添麻煩！”
王萌萌從房間裏探出頭，撇了撇嘴：“走了正好，以後沒人跟我搶東西了！”
軒轅洛羽沒有回頭，他怕一回頭，就會舍不得，就會哭出來。張明陵牽着他的手，老人的手很暖，像冬天裏的熱水袋，驅散了他手上的寒氣。
他們慢慢走着，走出了那條熟悉的小巷。軒轅洛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他住了五年的家，窗戶裏亮着燈，卻沒有一絲溫暖。他又摸了摸胸口的硬幣，心裏突然有了個決定。
他停下腳步，從胸口摸出那枚舊硬幣。硬幣還是銅色的，上面的“軒”字已經模糊了。他看了看硬幣，又看了看張明陵，然後猛地把硬幣往身後的小巷扔去。
硬幣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叮”的一聲落在草叢裏，不見了蹤影。
那是他對這個家最後的念想，也是他對過去的告別。
張明陵沒有說話，只是蹲下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孩子，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有我呢。”
軒轅洛羽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這次不是因爲疼，不是因爲委屈，而是因爲解脫。
他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張明陵的衣角，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張明陵牽着他，繼續往前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慢慢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軒轅洛羽不再回頭，他知道，那個充滿打罵和冰冷的家，那個讓他覺得自己“多餘”的地方，再也不會是他的歸宿了。
前方的路還很長，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可他握着張明陵溫暖的手，心裏卻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
他想，爸爸說他是“特別的孩子”，或許，跟着這位老人，他真的能找到自己的“特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