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夕月眼神加了幾分犀利，又想到一處關鍵，看向林娘子和李仁章：“你們身爲父母，有沒有真正關愛過自己的女兒，問問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該多麼無助啊？說，你們到底逼迫她做了什麼？”
林娘子頹然癱在地上，臉上滿是愧疚和悔意，說出了實情：“是我豬油蒙了心，李仁章給她訂的親事，是一個年近五十的秀才，德貞曾經求過我，讓我救救她，我只說聽她父親的......我真的被打怕了......”說完掩面痛哭起來。
夕月咋舌，督導說得沒錯，一個家庭裏，如果孩子生了病，那她的父母只會病是更重，只是症狀都體現在孩子身上罷了。
至此，事情的真相被全部揭開，莫往對夕月的分析連連點頭，如此看來，李仁章的卑劣有目共睹，林娘子也漸漸開始助紂爲虐，多年的痛苦折磨，誰又能保持清醒正常呢？
以南昭國的世俗眼光，對女子從商、和離、獨立門戶都處處制約，民衆將其視爲大逆不道，有傷風化，婚後女子遇到良人還好，遇到李仁章這樣的，好人也被逼瘋了。
莫往仔細斟酌了一番，細細想來，南昭國各城上報的魔氣案例，確實以女子居多，起初他們判斷，是因爲女子屬陰，魔氣更易沾染，沒想到跟書院扯了上些關系。
如果生出怨氣導致心魔的原因，跟書院所學和南昭國世風的差異有關，可能整個南昭國的女子書院，都需要整改才是。
莫往對着存音石說話，將此案例的來龍去脈和自己的觀察錄入其中，剛打算收入飛符，傳給仙師，聽到夕月小聲嘟囔道：“整改書院，還是整改這世風呢？如果外界有擺不脫的枷鎖，更高的學識認知，可能不是好事，而是災難。”
莫往一頓，無奈地搖搖頭，不置可否，避開書院的話題，對夕月誇贊道：“你小小年紀，對這凡塵的親緣關系，倒分析的通透，不似常人一般一味只譴責一方。”
夕月呵呵笑着，一到專業領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連忙甩鍋給靈根：“靈根的影響吧，念頭通達了不少。”
莫往正色道：“如果你真的身具醫藥類靈根屬性，一定能成爲一個很好的醫者，仙凡兩界都太缺少女醫了。”
莫往別開話題，可夕月的疑惑未消，如果書院的教導，讓女子回到世俗後不能融入社會，那這類案例就不會是少數，這麼多年，書院的管理層就沒有察覺嗎？這個問題不是她現在的身份能去觸碰的，於是順着話題問道：“爲什麼缺少女醫？難道也是因爲世風嗎？不允許女子學醫？”
莫往：“諸多條件不利於女子學醫......”
莫往的話，還沒說完，被林娘子打斷，她從崩潰到發狂，此時終於想起要關心女兒的安置問題：“這位仙使，我的女兒，該如何是好？”
莫往回道：“李德貞沾染過魔氣，夕月方才對她催眠之前，神志有渙散狂躁之象，爲保無虞，需要將她帶回浮光山以觀後效。”
夕月點着頭，對莫往帶走李德貞的做法很是贊許，推開魔氣不說，以李德貞的精神狀態和她父母的狀態，遠離這個家，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治療，她曾看到過很多被治愈的精神科病人，回家沒幾天，便舊病復發，被送了回來，家，對某些人來說，並不是港灣。
聽到莫往說要帶走李德貞，李仁章叫喊起來：“那怎麼成，我與那秀才已經約定好，擇日就要完婚的，女人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違背的道理！”
林娘子看他還在叫囂，多年的委屈夾雜着恨意，如連珠炮般響起：“到這個時候，你還想着你所謂的倫常道義，那個年老猥瑣的秀才，到底給你許了什麼仕途大道？這些年你欺我辱我，還想脅迫女兒走我的老路，我是瞎了眼，才跟你同流合污。”
說完還不解恨，林娘子上前抓起李仁章的脖領，怒道：“李仁章！你給我聽好了！咱們的路還長着呢！你且看我怎麼把這些年的欺辱都歸還給你！”
此事告一段落，林娘子和李仁章的家務事，就由他們自己解決，沒了女兒當幌子，解決問題也就少了些顧忌，特別是林娘子，離別時，她托付莫往在女兒轉好後，幫她傳句話：”希望女兒不要像我一樣，是爲娘錯了，我只願她餘生活得自在無憂。”
莫往將李德貞收入乾坤袋，向諸位告辭，與夕月約好，到了浮光山，仔細探討催眼之術，莫大夫急急地嗚嗚出聲，莫往伸出兩指對着莫大夫嘴邊一劃，衆人耳邊又響起了莫大夫絮絮叨叨的聲音。
莫往走出醫館，很快身形便看不見了，夕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菲菲，菲菲向她解釋：“莫往使者應該是用了一種讓腳力變快的身法，也有用法器移動的，比如御劍。”
夕月無比羨慕，這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可太有用了。
從醫館出來，三位少女上了馬車，菲菲還在爲李德貞一家的事情憤憤不平，大罵她的父親渣男，母親糊塗。
蘇婉卻不發一語，她也即將成爲人婦，看到林娘子的悲劇，難免聯想到自己，夕月看她蔫蔫的，心情有些低落，打斷了菲菲的話：“蘇婉姐姐，你可是恐婚了？”
蘇婉疑惑：“恐婚？”
夕月換了種說法：“就是恐懼婚姻，害怕自己會所托非人。”
菲菲聽聞未來嫂嫂恐婚，立馬替哥哥打包票：“蘇婉姐姐別害怕，我是你這頭的，我哥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現在我輕輕鬆鬆就能把他打趴下。”
夕月勸慰的話還沒說出口，氣氛已經被菲菲重新點燃，夕月莞爾一笑，有時候簡單的暴力，比大道理有用多了。
蘇婉長出一口氣：“是啊，雖然世風如此，女子地位不如男子，但多的是敬重妻子的好男兒，比如你我的父親。”
菲菲：“是呀，世風雖然如此，如何去做，卻是自己的選擇。”
夕月在心裏暗暗重復了幾句“父親”，她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又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們爲什麼會拋棄她？這兩世她都是孤兒。
馬車行至宋府，宋淵在門口等候多時，宋千裏聽聞昨晚之事，也匆忙從鏢局回到府內等待，幾人把醫館見聞說予父子二人。
宋淵越聽越憤怒，話就多了起來：“越是無能懦弱的男人，越是拿道德倫常壓榨女人，我在都城學習時，在酒樓看到過這類酒徒，大部分都是些仕途不順的讀書人，私混在一起飲酒玩樂，美名其均坐而論道，滿口仁義道德，詩詞歌賦，喝得跟爛泥一般。還邀請過我呢，當時我只覺得話不投機，無聊透頂，便提前離席，再沒去過。我先前還只覺得他們虛僞，沒想到私下裏，竟然不堪到如此地步。”
宋千裏聽小輩兒們討論，一直不發一言，聽到宋淵這兒，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向自家兒子，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我的兒子做出這等齷齪之事，我定然親手了結了他。”
宋淵迎向父親的目光，心裏這個苦啊，暗叫我嘞個活爹，您聽清重點啊，我沒有跟他們廝混啊！再說蘇婉還在呢，您就這樣懷疑自家兒子，讓兒子如何自處啊？
宋淵心裏這麼想着，嘴上可不敢這樣說，趕緊表決心：“爹，您老放心，我鄙視他們還來不及呢，定然不會如此！”
宋千裏又轉向三位女孩子，目光變得柔和：“你們三位，我都視作女兒，我宋家的女兒，絕不能受這委屈。”
廳房內傳出幾位少女和宋千裏的笑聲，宋菲菲和蘇婉從小就習慣了父親給撐腰，但對夕月來說，卻是個新鮮事，說不感動是假的。
唯有宋淵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只是大家都沒想到，宋淵把此事記在了心裏，在不久的將來，他科考入仕之後，首先整頓的就是這些讀書人，還積極上書朝廷改善婚姻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