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身體飄了起來。
我低頭一看,那個紅白藍編織袋還靜靜地躺在門口角落裏。
而我,正懸浮在半空中,身體是半透明的。
我不疼了。
那種日夜折磨我的絞痛消失了。
我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不再鼓脹得像個氣球。
我想喊媽媽,告訴她我病好了。
可當我飄進屋裏時,卻看到了一地狼藉。
客人們都走了。
弟弟小寶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懷裏抱着那個嶄新的變形金剛。
爸爸醉醺醺地躺在地上,呼嚕打得震天響。
只有媽媽還在收拾桌子。
她一邊收拾一邊罵罵咧咧:
“死丫頭跑哪去了?碗摔碎了也不掃幹淨,人也死絕了?”
“招娣!招娣!”
她沖着臥室喊了兩聲。
我飄到她面前,大聲說:“媽媽,我在門口呢,在那個袋子裏。”
可是媽媽聽不見。
她的手穿過了我的身體,去拿桌上的抹布。
我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卻又忍不住貪戀她身上殘留的油煙味。
那是媽媽的味道。
媽媽去我的小隔間看了一眼。
那是陽台改出來的一個小空間,只能放下一張折疊床。
床上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哼,長本事了,學會離家出走了。”
媽媽冷笑一聲,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二嬸啊,看見招娣沒?......沒看見?這就奇了怪了,這死丫頭可能是去同學家野了。”
“不用找!餓兩頓自己就回來了。這孩子就是欠管教,一身反骨!”
掛了電話,媽媽氣呼呼地關了燈,回臥室睡覺去了。
屋子裏陷入了黑暗。
我飄在空中,有些難過。
媽媽,我沒有野,也沒有反骨。
我只是不想讓你生氣了。
我這次真的很聽話,你說讓我滾遠點,我就真的在這個袋子裏,等着被運得遠遠的。
這一夜,我守在那個紅白藍袋子旁邊,哪也沒去。
看着月光灑在袋子上,印出那個“一帆風順”的字樣。
我想,如果我有下輩子,能不能投胎做弟弟的玩具?
這樣,爸爸媽媽就會抱着我,親親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爸爸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地起來上廁所。
他踢到了門口的那個編織袋,踉蹌了一下。
“哎喲!這破玩意兒怎麼還在這!”
爸爸罵了一句,看了看時間,早晨五點半。
“正好,趁着垃圾車還沒來,把這堆破爛扔樓下去。”
爸爸彎下腰,抓住了編織袋的提手。
我緊張地飄在他旁邊。
爸爸,我很輕的,只有三十多斤。
你應該提得動。
爸爸用力一提,眉頭皺了一下:“這舊衣服怎麼這麼沉?你是塞了鐵塊在裏面嗎?”
媽媽在屋裏迷迷糊糊地喊:“可能是我塞了幾本舊書在下面,你趕緊扔了,看着心煩。”
“行,扔了清淨!”
爸爸不再猶豫,拖着那個沉重的袋子,打開了房門。
編織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在哭。
那是我的身體在哭嗎?
不,我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