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城中心廣場,烈日將鋪地的青石板曬得滾燙,空氣因高溫而微微扭曲。
廣場四周被黑壓壓的城主府衛兵把守,水泄不通。
十幾名被縛的男女老幼,被堵住嘴跪在廣場中央瑟瑟發抖,他們是丹楓在青木城內最後的故交與忠仆。
孫天龍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張陰涼處的太師椅上,指尖輕輕敲擊着扶手,嘴角噙着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廣場入口,帶着毫不掩飾的期待。
“孫師兄,你說丹楓真的會來嗎?”孫天龍的頭號跟班趙誠,頂着烈日站在一旁,在孫天龍身邊悄聲耳語着。
孫天龍端起茶幾上的熱茶,吹了口涼氣,冷笑道:“不來又如何?城門早已封了,沒了這些人的幫襯,他在城內還能躲多久?”
趙誠恭維道:“不愧是孫師兄,果然大智若愚啊!”
孫天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沒文化就少拽詞,你這種看起來傻了吧唧的才叫大智若愚,本公子一看就很聰明嘛!”
“對對對,師兄是大於弱智!”
“我看你是大腦弱智!”孫天龍氣得差點嗆了水,啐罵道,“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掌門那一脈派來的的臥底,專門來氣死我的!”
趙誠急忙辯解道:“冤枉啊師兄,我對您一直是忠心耳火、馬首是詹啊!”
“那是耿!忠心耿耿!”孫天龍奮力按壓自己的人中穴,爭取別被氣暈過去,“你'瞻'是不是也念錯了?”
“不念zhan嗎?”
“念是念zhan,但我懷疑你認錯了。”孫天龍道,“行了,少說話別氣我了好嗎?還有,以後就不要再叫我師兄了,因爲我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你的師兄了。”
“那你是?”
孫天龍得意道:“你自己想啊,以後我師父就是丹陽門掌門了吧?我是他親傳大弟子,年輕一代的天驕,那我應該叫?”
“難道說……”趙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沒有聽孫天龍的提示。
“大膽說!”
“孫……師姐?!”
“什麼玩意?!”孫天龍險些掉凳。
“難怪我們一起下山歷練,你從來都是自己一個房間,洗澡也從不去浴池,還有那次受傷,死活不肯讓我幫你換藥……原來是因爲……”
“老子那是潔癖!是維持形象!是嫌你下手沒輕沒重!你你你……你趕緊給我滾,別讓我看見你!”
孫天龍覺得,再讓趙誠開口說話,自己今天就得吐血而亡。
趙誠撓着後腦,一頭霧水地離開了刑場,他想不通自己哪裏猜錯了。
“聖子,消消氣,趙師弟腦子不太好使。”
聽着身後傳來的聲音,孫天龍先是眼前一亮,隨後回頭望去,詫異道:“你是……雷師弟,四長老的親傳弟子?呵呵,你倒是機靈。”
雷鬆快步上前,諂媚地說道:“聖子,師弟我對您仰慕已久,早就想跟隨左右了。”
孫天龍笑道:“呵呵,沒想到四長老那般清冷的性子,也能培養出你這樣圓滑的徒弟。也罷,從今天開始,你就跟着我吧。”
“多謝聖子抬愛!”
說罷,雷鬆充分展示出作爲狗腿子的覺悟,給孫天龍捏肩捶腿,好不下賤!
午時三刻將至。
“丹陽門少掌門丹楓欺師滅祖,殺害掌門後攜寶叛逃,現將其城內同黨押赴刑場,當場處決,以儆效尤!”
城主府的孔目高聲宣判檄文,當着圍觀老百姓的面,念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顛倒黑白的說辭。
這時,一道踉蹌卻決絕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廣場入口。
只見丹楓渾身浴血,衣衫襤褸,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淡淡的血腳印。他臉色慘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燃燒着不屈的火焰。
他的出現,立刻引來了所有衛兵刀劍出鞘的鏗鏘聲,以及圍觀人群壓抑的驚呼。
“丹楓!你終於舍得出來了?”孫天龍哈哈一笑,站起身,揮手示意衛兵稍安勿躁。
“孫天龍!放了他們!丹方在此!”丹楓嘶啞着吼道,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非木非金的盒子,高高舉起。
那盒子樣式與裝載“萬古歲月丹”丹方的盒子一般無二,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孫天龍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貪婪。
“丟過來!雷師弟,你去接。”孫天龍眼神示意雷鬆上前接取,自己卻謹慎地後退了半步。
丹楓依言將盒子拋向雷鬆,就在後者伸手接住的刹那,丹楓眼中厲色一閃,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動!
“嗡——”
盒子表面驟然亮起刺目的符文,一股狂暴的靈力波動瞬間爆發!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雷鬆的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抹詭異的冷笑。
他手腕一翻,一枚早就扣在掌心的土黃色符籙瞬間激發,形成一道厚重的光罩,將他連同身後的孫天龍一起護住。同時,他另一只手快如閃電,竟不是將盒子扔出,而是狠狠將其拍向地面!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火光與煙塵彌漫了小半個廣場。
狂暴的氣浪將靠近的幾名衛兵掀飛出去,慘叫聲四起。
煙塵稍稍散去,只見雷鬆撐起的光罩劇烈波動,卻並未破碎。孫天龍毫發無傷,臉上帶着計謀得逞的獰笑。
而丹楓,因距離爆炸點太近,又被周圍衛兵氣機鎖定,雖及時後撤,仍被氣浪掃中,踉蹌幾步,噴出一口鮮血,臉色更加灰敗。
“雷師弟,你怎知……”丹楓心有不甘。
雷鬆狡黠一笑,輕聲說道:“少掌門忘了麼?我曾看你演示過自行改良的‘炸雷符’,聖子和我料想你不會輕易束手就擒,所以提前做了防備。”
丹楓口含鮮血,憤恨說道:“雷師弟,就連四長老都投靠他們了嗎?”
雷鬆面色不悅,冷聲道:“這你就別管了。”
“丹楓,沒別的手段了吧?”孫天龍嗤笑道,用腳踢了踢地上盒子的碎片,“這等拙劣伎倆,也敢來自投羅網?看來你真是窮途末路了。”
他目光掃過丹楓腳上那雙沾滿泥污的破舊靴子,尤其是在其鞋底和邊緣,沾染着明顯由三種不同顏色泥土混合而成的污漬。
孫天龍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情。
他緩步上前,無視丹楓憤怒的目光,饒有興致地蹲下身,仔細打量着他鞋底沾染的三色泥。
“黑沼泥,腥臭粘膩,只有西區廢棄排污渠附近才有。”
“赤金沙土,暗紅帶金閃,是舊礦坑丹爐區特有的廢渣。”
“還有這是……青苔粉?帶着水汽和淡淡的醒神花的清香……”
孫天龍站起身,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丹楓耳中:“你先是在城西廢渠出現,引開了追兵。隨後又返回此處,抱走那嬰兒,途徑舊礦坑,最後到了一個長了青苔、附近有水源、並且種植了醒神花的地方。醒神花可不多見呐,尤其在城內……”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直刺丹楓內心最恐懼之處:“我記得,隸屬於我丹陽門的城東百草堂的後院,就有一小片藥圃,種着醒神花,旁邊還有一口長滿青苔的老井。丹楓,你把那小雜種和丹方,藏在了百草堂的井裏,對也不對?”
丹楓面如死灰。
仿佛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張獰笑的臉,根本不是人類,而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