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會結束，科室裏壓抑的氣氛還沒散去，主任就把一份緊急通知發到了工作群裏。
“關於顧敘白副主任主持的‘顱內深部膠質瘤精準切除術’，現需遴選一名五年以上經驗的護士作爲手術搭檔。請符合條件的同事，於今日下班前將個人簡歷發送至院辦郵箱。”
消息一出，護士站立刻又是一陣騷動。
“天呐！一來就接這麼高難度的案子！”
“能跟顧主任上手術台，這履歷以後拿出去，不得橫着走啊？”
“可惜了，我才剛滿三年資歷，不然真想試試。”
江語看着那行“五年以上經驗”的字樣，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算上實習，她在這家醫院待了快八年。這台手術的搭檔人選，她有資格。
可一想到要和顧敘白在封閉的手術室裏，近距離共事幾個小時，甚至更久，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她不想去。
她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陳靜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江語，這不就是爲你量身定做的嗎？咱們科裏，資歷比你老的沒你手穩，跟你一樣穩的沒你資歷老。這個名額，非你莫屬啊！”
江語扯了扯嘴角，沒說話，默默點開了院辦郵箱的界面，卻遲遲沒有動作。
下午三點，科室裏最忙碌的時段剛過，一陣喧鬧聲從護士站門口傳來。
“哇，好漂亮的玫瑰！”
“江醫生，你的追求者又來啦？”
江語一抬頭，就看見林舟抱着一大捧紅玫瑰，笑得像個太陽，旁邊還跟着一個外賣小哥，手裏提着好幾個大袋子。
“江語姐！”林舟徑直朝她走來，把花塞進她懷裏，“怎麼樣，喜歡嗎？”
濃鬱的花香撲鼻而來，江語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搞得措手不及，抱着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是我特意找的網紅店買的下午茶，大家都有份！”林舟豪爽地招呼着，把袋子放在護士站的桌子上，“蛋糕、奶茶、水果撈，隨便拿！”
科室裏的年輕護士們立刻歡呼起來，圍上去瓜分美食，嘴裏還不停地起哄。
“謝謝林帥哥！”
“江醫生的追求者好貼心啊！”
江語在一片起哄聲中，臉頰發燙，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抱着那束扎眼的玫瑰，低聲對林舟說：“你別這樣，影響不好。”
“有什麼影響不好的？”林舟不以爲意，“我追你，光明正大。走，我請你喝奶茶。”
他說着，就要拉江語的手。
江語往後一縮，還沒來得及躲開，一道冰冷的聲音就從他們身後響起。
“江語。”
只是兩個字，沒有任何情緒，卻讓整個喧鬧的護士站瞬間安靜下來。
江語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
顧敘白就站在不遠處，白大褂一塵不染，手裏拿着一份打印出來的名單。他的目光越過她懷裏的玫瑰，落在她臉上，眼神冷得像冬天裏的冰。
“院辦把候選名單給我了。”他晃了晃手裏的紙，“爲什麼上面沒有你的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語身上。
江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抱着那束玫瑰，只覺得像抱着一團火。
“我......”她張了張嘴，試圖找個借口，“我覺得......我的經驗還不太夠......”
“不夠？”顧敘白打斷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的弧度，“還是說，心思都放在收下午茶上了，怕耽誤手術？”
他這話一出口，空氣都凝固了。
周圍的同事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出聲。剛才還一臉陽光的林舟，也察覺到氣氛不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江語的臉“刷”地一下全白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當衆剝光了衣服，所有的難堪和窘迫都被他一句話釘在了恥辱柱上。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不留情面。
顧敘白沒再看她蒼白的臉，他拿着那份名單，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冷香的氣息，將她籠罩。
“我選你。”
他把那份名單拍在護士站的桌子上，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江語愣住了。
她猛地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我拒絕。”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理由。”顧敘白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江語被他問得語塞，她總不能說因爲他是顧敘白，所以她不想去。
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顧敘白終於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目光銳利得像一把手術刀，要剖開她的胸膛。
“江語，”他冷聲質問，“當年選擇這個職業，是爲了什麼？”
一句話，像重錘一樣，狠狠砸在江語心上。
爲了什麼？
她想起很多年前，父親重病，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那時候的她，無助又絕望，看着醫生和護士們忙碌的身影，覺得他們就像是能掌控生死的神。
她當時就發誓，以後也要成爲他們中的一員，去幫助那些和她父親一樣，被病痛折磨的人。
這是她的初心。
可現在呢？她在做什麼？她在因爲個人的私情，推拒一台可以救死扶傷的重要手術。
一股巨大的慚愧感瞬間淹沒了她。
她看着顧敘白，他的眼神裏除了冰冷，似乎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煩躁。
是因爲林舟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她迅速掐滅。怎麼可能。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好，我加入。”
顧敘白盯着她看了幾秒，才收回視線，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他轉身準備離開，目光掃過桌上那堆五顏六色的下午茶，眉頭皺了起來。
“醫院禁止外來食品。”他冷冷地丟下一句，“影響環境。”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語站在原地，默默地將桌上那杯林舟特意爲她拿的、一口沒動的奶茶，連同那一大堆零食，一起收進了垃圾袋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