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夜無眠。
天剛蒙蒙亮，江語就頂着兩個黑眼圈起來了。鏡子裏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
她機械地洗漱、換衣服，腦子裏亂成一鍋粥。顧敘白回來了，就在A市，還跟她的相親對象是表兄弟。
這算什麼？命運的惡作劇嗎？
手機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林舟發來的微信。
一張精致的早餐圖片，九宮格，擺盤講究得像雜志封面。
【江語姐，早啊！吃早餐沒？這家店的蟹粉小籠包絕了，下次帶你去嚐嚐！】
江語看着那張圖片，胃裏一陣不適。她完全沒胃口。
正想客氣地回絕，林舟的第二條消息又彈了出來。
【對了，這個周末有個先鋒藝術展，我搞到了兩張票，一起去唄？】
江-語-姐。
三個字刺得她眼睛發酸。林舟的熱情像一團火，可她現在就是塊捂不化的冰。
她握着手機，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該怎麼回。
拒絕得太幹脆，會不會不禮貌？畢竟他是周阿姨介紹的。可要是不拒絕，她實在沒心力去應付。
“小語，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同事陳靜端着水杯湊過來，好奇地探頭。
江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按滅了屏幕，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沒什麼，推銷短信。”她扯了個謊。
陳靜一臉“我懂的”表情，擠了擠眼：“行啦，別藏了，肯定是昨晚相親的帥哥吧？怎麼樣怎麼樣？發展到哪一步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江語含糊地應付着。
“那也得抓緊啊！”陳靜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咱們院裏最近可是要來個大人物，到時候全院的女醫生女護士都得擠破頭，你再不抓緊，可就沒機會了！”
江語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當是日常八卦。
“什麼大人物啊，還能比咱們科的張主任架子大？”
“那可不一樣！”陳靜瞬間來了精神，“聽說啊，是院裏花了重金從國外挖回來的腦科專家！哈佛畢業，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國際頂尖水平了，長得還巨帥！照片我沒看着，但聽行政科那邊的小姐妹說，堪比明星！”
哈佛畢業的腦科專家。
這幾個字像電流一樣，瞬間竄過江語的四肢百骸。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不會......
她立刻掐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怎麼可能。世界哪有這麼小。顧敘白當年是被逼出國治療，他怎麼可能還會回來，還回到這家醫院。
“真的假的啊？”旁邊的小護士也被吸引了過來，“帥哥專家？什麼時候來啊？”
“就今天！”陳靜一臉興奮，“聽說九點鍾院領導要親自帶着他來咱們科室轉一圈，算是認認門！走走走，快去看看，占個好位置！”
陳靜不由分說，拉起江語就往護士站外走。
“哎，我這還有記錄沒寫完呢......”江語被她拽着，哭笑不得。
“回來再寫！看帥哥要緊！”
神經外科的走廊裏，已經有不少人借着各種由頭在外面晃悠了。大家嘴上說着工作，眼睛卻齊刷刷地往電梯口瞟。
江語被陳靜拉着，站在人群後方，心裏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電梯“叮”的一聲響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去。
門緩緩打開，院長和科室張主任簇擁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人穿着一件白大褂，裏面是昨天那件熨帖的黑色襯衫。身形挺拔，氣質卓然，在一群人裏鶴立雞群。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渾身上下就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讓周圍的嘈雜都自動降了幾個分貝。
江語在看到他側臉的那一刻，大腦“嗡”的一聲，徹底空白了。
是他。
真的是他。
顧敘白。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不是應該在國外嗎？他不是應該......離她的世界越遠越好嗎？
江語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手腳冰冷，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天哪，也太帥了吧......”陳靜在旁邊發出小聲的驚嘆，“這氣質，這長相，絕了！小語，你快看啊！”
江語看不見了。
她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個緩步走來的人。他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沉穩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髒上。
院長滿面紅光地介紹着：“各位，給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醫院特聘的海歸專家，顧敘白，顧醫生！從今天起，顧醫生將擔任我們神經外科的副主任！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抽氣聲和議論聲。
“副主任？這麼年輕？”
“哈佛的就是不一樣啊......”
顧敘白對周圍的反應視若無睹，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平靜地掃過衆人。
然後，他的視線，和人群後面那個臉色煞白的江語，撞了個正着。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又一次靜止。
江語的心跳亂得不成樣子。她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但很快，那點情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昨晚更甚的冰冷和疏離。
就在這時，江語被陳靜拉扯着，一時沒站穩，手裏的手機沒拿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屏幕還亮着，正是她和林舟的聊天界面。
【江語姐，這個周末有個先鋒藝術展......】
那個刺眼的“江語姐”，放大在屏幕上。
江語慌忙彎腰去撿。
在她撿起手機的前一秒，她清楚地看到，顧敘白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落在了那塊小小的屏幕上。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驟然冷了下來。
那是一種混雜着厭惡和嘲諷的，幾乎能將人凍傷的眼神。
等江語手忙腳亂地撿起手機，再抬起頭時，顧敘白已經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他正側耳聽着張主任介紹科室情況，側臉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江語呆立在原地，腦子裏一片混亂。他看見了。他看見林舟發給她的消息了。他會怎麼想？
他大概會覺得，她剛結束一場失敗的相親，就迫不及待地和另一個男人勾搭上了吧。
畢竟，在她從他世界裏消失的那七年，他已經認定了她是個冷漠又貪慕虛榮的女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喘不過氣。
“顧醫生年輕有爲，是我們醫院的榮幸啊。”張主任熱情地說，“我們這邊呢，也給您安排了獨立的辦公室。關於團隊人員，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顧敘白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人群後面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
然後，他收回目光，聲音平淡地開口。
“要求不多。”
他頓了頓，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團隊成員，需要絕對專注。我不希望在工作時間，看到任何與工作無關的私人事務幹擾。”
江語愣了一下。
是巧合嗎？
還是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和林舟的聊天界面，所以才特意說出這番話來敲打她、羞辱她？
心髒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