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館的喧囂是顧拾年的BGM。腳踝上那對醒目的專業護具，現在成了他裝備的固定部件。動作間依舊帶着傷愈後的審慎，但那份融入骨子的球感和意識，在一次次精準傳球和穩健跳投中顯露無疑。
“好球！保護到位！”助理教練的喊聲帶着贊許。
場邊，白楚楚合上記錄本，目光掃過顧拾年落地時下意識穩住重心的動作，以及那對刺眼的護具。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深究的復雜情緒掠過心頭——關於那次犯規，關於他此刻的小心翼翼。隨即被更大的不悅取代：裝模作樣。她轉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帶着刻意的不耐，消失在門口。
英語期中模擬考，氣氛凝重得像高考提前。
顧拾年沉下心，那些曾經張牙舞爪的單詞和語法，在心綿綿筆記的精確指導下，似乎被馴服了。他按筆記裏的閱讀三板斧推進，作文更是套用了綿綿姐總結的黃金結構骨架，填上滾瓜爛熟的幾個高級詞匯和句型。
兩天後，卷子發回。張老師臉上難得放晴。
“這次測試有點難！但！”他聲音拔高，“有同學證明，找對方法，肯下苦功，英語這座山，能翻！”
白楚楚拿到卷子，128，穩居前列。剛鬆口氣，就聽到張老師洪亮地點名：
“顧拾年！81分！作文尤其出色！結構清晰，用詞準確性顯著提升！大家看投影！”
唰！全班目光聚焦。
投影上是顧拾年的作文。白楚楚一眼掃過，那熟悉的“總-分-總”結構，那幾個亮眼的句型和替換詞……和她高價買的校外秘籍高度雷同！
她猛地看向顧拾年桌面——那本格格不入的筆記攤開着，像無聲的證物。
實錘！白楚楚心底冷笑，指甲掐進掌心。81分？進步神速？不過是靠那本“天降外掛”！
她強壓下那股被冒犯的酸澀和不屑。靠作弊器刷分，算什麼真本事？尤其看到顧拾年只是淡定地對照筆記修改錯題，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更像是對她的嘲諷。
放學的鈴聲如同沖鋒號。顧拾年剛收拾好書包，陳海已經等在門口：“小年，快點！訓練！”
這時，郭斌的大嗓門也從走廊傳來：“顧哥！陳海！這邊！”
只見郭斌和王啓明正從隔壁班跑出來，匯入人流。
四人很快在走廊匯合，一起向體育館走去。路上，他們熱烈討論着剛結束的NBA季後賽。
“顧哥，晚上必須跟嫂子報喜啊！”郭斌嗓門洪亮，引得旁邊同學側目，“81分！這波不得把嫂子高興得連夜下單空投零食大禮包？”
陳海跟上，笑嘻嘻地：“嫂子調教……啊不，教導有方！” 他及時刹車，但擠眉弄眼的樣子更顯促狹。
王啓明走在旁邊，也笑着點頭：“顧哥這次突破歷史了，嫂子功不可沒。”
顧拾年笑罵：“滾蛋！都說了別瞎叫！” 語氣輕鬆，帶着點小得意，顯然心情極好。
“嫂子”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精準扎進斜前方白楚楚的耳朵。她正和閨蜜走在前面，腳步明顯一頓。
憑什麼顧拾年身邊總有這種神秘外援兜底？一股強烈的憋屈混合着被徹底排除在外的憤怒直沖頭頂。郭斌和王啓明那聲自然的“嫂子”，像在提醒她，關於顧拾年父親的那場風波和她的道歉，在男生的小圈子裏早已不是秘密。他們都知道，並且顯然站在顧拾年那邊。
更讓她難堪的是，顧拾年一行人談笑風生地從她身邊經過，眼神沒半點偏移，仿佛她是空氣。連郭斌和王啓明也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繼續着他們的話題。
她之前所有精心維持的疏離和高傲，在他這種徹底的無視、以及他朋友們那心照不宣的態度面前，顯得無比可笑和……廉價。
那句沖到嘴邊的譏諷硬生生咽下，化作喉嚨裏的腥甜。她猛地加快腳步，近乎小跑逃離，胸口堵得要爆炸，只想快點離開這讓她窒息的走廊。
體育館裏，訓練已經開始熱身。郭斌和王啓明迅速歸隊。作爲住校生，他們和顧拾年一樣，因爲校隊訓練獲得了免上晚自習的特權。
王啓明一邊拉伸，一邊對旁邊的顧拾年說：“顧哥，腳踝感覺還行？看你剛才跑動挺順的。”
顧拾年活動了一下腳踝，點頭：“嗯，綿綿姐寄的護具給力，穩得很。”
結束訓練後，顧拾年來到醫院。
醫院病房，消毒水味裏混着米粥的香氣。顧拾年細致地給母親喂完飯，擦淨嘴角，才回到小書桌前。解開護踝，皮膚微紅，但感覺扎實。他迫不及待點開QQ。
【顧拾年】：“呼叫長官！核能捷報抵達！【81分試卷圖片】作文被當衆投影瞻仰！”
【心綿綿】：“顧小年！你出息了！【老母親喜極而泣.gif】”
顧拾年嘴角咧到耳根，直接撥了語音。
“喂？綿綿姐！”聲音都帶着笑，“你是沒看見，老張那臉，笑成向日葵了！當衆誇我作文結構清晰用詞提升，還投影了！陳海郭斌那倆在下面擠眉弄眼，就差給我奏BGM了！啓明也說你功不可沒！”
心綿綿清越帶笑的聲音傳來，背景有點圖書館的安靜：“哈哈哈！幹得漂亮！我就知道你能行！”
顧拾年拿起那本筆記，指關節在上面敲了敲，“全靠綿綿姐的武林秘籍加持！感覺任督二脈又通了一截！單詞APP打卡都卷成365天全勤了！”
“少拍馬屁！”心綿綿笑罵，滿是欣慰，“是你自己夠肝！單詞是地基，不能停！錯題本搞起來沒？81是裏程碑，但離90分及格線還有9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爆肝！”
“收到！肝就完事了！”顧拾年精神抖擻，“對了綿綿姐，腳踝戴着護具訓練穩得很，教練說強度慢慢加，放心，峽谷兵法第一條：苟住發育，絕不頭鐵！”
“這覺悟就對了！”心綿綿徹底放心了，“行了，喜報收到，我心甚慰！趕緊去把錯題啃了，尤其是閱讀錯的，找找共性。姐姐我也要去跟量子力學死磕了，這玩意兒比完形填空還抽象！”
“得令！綿綿姐加油！小的告退刷題去！”顧拾年笑嘻嘻地掛了語音。
放下手機，房間安靜下來。台燈光籠罩着書桌，那本來自蘇城的筆記攤開着，旁邊是81分的卷子。顧拾年看着，心裏是純粹的踏實和沖勁。有球打，有分追，有媽陪，還有綿綿姐在蘇城那頭給他當最強後盾和“雲導師”。
至於白楚楚下午那刀子似的眼神、倉皇逃離的背影，以及那些無聲的硝煙？那只是背景板裏一點無關緊要的雜音，甚至不值得在他和綿綿姐的通話中占用哪怕一秒。
他的頻道，正播放着更清晰、更響亮的奮進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