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右江星火：1930年的抉擇與堅守
1930年初春的東蘭，山霧如紗般纏繞在峰巒之間。在武篆鎮通往東蘭縣城的山路上，一隊人馬踏着晨露疾行。爲首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削，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正是前幾天跟隨紅七軍東進後突然奉韋拔群之命返回東蘭的譚統南。
“譚指揮，拔哥已經在西山等我們兩天了。”年輕的通訊員抹了把汗，指着前方隱約可見的山路。
譚統南點點頭，勒緊繮繩。他懷中揣着一封鄧小平的親筆信，信中要求他在東蘭協助韋拔群鞏固右江革命根據地。這個安排出乎很多人意料——原本要隨紅七軍主力東進江西的譚統南，因局勢變化被緊急調回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
在西山的一個岩洞中，韋拔群見到譚統南時，兩個老戰友緊緊相擁。
“統南，你回來得正好！”韋拔群指着岩洞內簡陋的作戰地圖，“國民黨桂系部隊正在向左右江地區壓來，我們急需重整農軍。”
這個岩洞已被改造成臨時指揮部，牆上掛着手工繪制的地圖，幾個農軍戰士正在擦拭槍支。譚統南注意到，角落裏堆着的彈藥箱上，還放着幾本《工農識字課本》。
“鄧政委有什麼指示？”韋拔群問道。
譚統南展開鄧小平的信：“前委決定，我們當前的首要任務是鞏固右江根據地，配合紅七軍主力的戰略轉移。拔哥，我們要把東蘭建成敵人永遠攻不破的堡壘！”
當夜，在西山深處的一個壯族村寨裏，譚家兄弟終於重逢。譚統華帶着偵察隊剛從平馬鎮回來，滿身塵土都來不及拍打，就急切地抓住哥哥的手臂：“大哥，你不去江西了？”
譚統南微笑着點頭：“組織決定讓我留下來，和拔哥一起堅持右江的鬥爭。”
站在一旁的譚睿聞言，手中的筆記本險些掉落。這個變化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所知的歷史中，譚統南本該此時隨軍東進。歷史的軌跡，似乎正在發生微妙的偏移。
重整農軍的工作異常艱巨。1930年3月，譚統南帶着譚統華走遍了東蘭、鳳山、巴馬的每一個村寨。
在武篆鎮的那棟熟悉的土樓裏，譚統南召開了回鄉後的第一次農軍幹部會議。油燈下，他的聲音堅定有力：“我們現在最緊迫的任務，是把各區鄉的農軍統一整編爲赤衛軍。要按照紅七軍的建制，建立正規的政治工作制度。”
百色起義後，譚統華在離開東蘭前，曾經建議過譚統南：他建議在每個連隊設立偵察班，負責情報收集和傳遞。我們在百色起義前建立的情報網，現在可以發揮更大作用。”
這項工作得到了農民的熱烈響應。曾經分散在各村寨的農軍隊伍，很快被整編爲九個赤衛軍連隊。譚統南親自指導訓練，從隊列操練到戰術配合，從槍支保養到地形利用，他都一一示範。
4月的一個清晨，在三石鎮的訓練場上，譚統南正在指導赤衛軍練習遊擊戰術。一個年輕戰士忍不住問道：“譚指揮，我們這些土槍土炮，真能打贏國民黨的正規軍嗎？”
譚統南拿起一支老舊的步槍，利落地上膛、瞄準：“同志，我們在西山兵工廠自制的土地雷，在百色起義中炸開了敵軍的大門。革命的勝負，不在於武器是否精良，而在於我們爲什麼而戰！”
這番話讓在場的戰士們熱血沸騰。譚睿在筆記本上飛快記錄着，他清楚地記得，在原來的歷史中，正是這些整編後的赤衛軍，後來成爲了右江根據地最堅強的屏障。
1930年5月，國民黨桂系部隊開始對東蘭進行第一次“圍剿”。敵軍一個團的兵力分三路向西山撲來。
危急關頭，譚統華花了多年心血編織起來的情報網和他從外面發送回來的情報發揮了關鍵作用。他們派出的偵察員提前兩天就摸清了敵軍的進攻路線和兵力配置。
在西山指揮部的軍事會議上，韋拔群和譚統南制定了“誘敵深入、各個擊破”的作戰方案。
“統華，你帶偵察隊的同志負責擾亂敵軍後方，切斷他們的補給線。”譚統南指着地圖說，“記住，既要打得狠，又要撤得快。”
5月17日深夜，譚統華的情報系統人員骨幹韋大倫帶領二十名偵察隊員，化裝成農民接近敵軍駐地。他們巧妙地利用地形，在敵人必經之路上埋設土地雷，破壞道路和橋梁。
“隊長，敵軍一個連正在向這邊移動。”偵察員小韋急匆匆地跑來報告。
譚統華的得力副手韋大倫冷靜地觀察着地形：“通知同志們，按第三方案行動。記住，我們的任務是騷擾，不是決戰。”
當敵軍進入伏擊圈時，土地雷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韋大倫他們打完就撤，等敵軍組織反擊時，偵察隊員們早已消失在密林中。
與此同時，譚統南率領主力赤衛軍在西山峽谷設伏。當疲憊不堪的敵軍進入伏擊圈時，滾木礌石從兩側山坡傾瀉而下，赤衛軍戰士們如神兵天降。
這場戰鬥持續了六個小時，赤衛軍以傷亡三十餘人的代價，殲敵兩百多人，繳獲槍支一百多條。捷報傳開，右江地區的革命群衆歡欣鼓舞。
戰鬥勝利後的一天傍晚，譚統南獨自坐在土樓前的石階上，望着遠方的群山出神。譚睿悄悄走近，發現他手中摩挲着一塊紅布——正是百色起義紅旗的一角。
“太爺爺，您在想什麼？”譚睿輕聲問道。
譚統南回過神，小心地收好紅布：“我在想，革命的路還很長，我們需要更多有堅定信仰的同志。”
這句話讓譚睿心中一動。他知道，在原來的歷史中，譚統南正是在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的。而現在，經歷了戰火考驗的譚統南，顯然已經在思考這個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1930年7月，在武篆鎮的一間簡陋木屋裏，譚統南鄭重地向韋拔群提出了入黨申請。
“拔群同志，這些年來，我親眼看到了共產黨是如何領導窮人翻身做主的。我願意爲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請求黨組織考驗我。”
韋拔群緊握譚統南的雙手：“統南同志，其實前委早就考慮過你的入黨問題。你在百色起義中的表現，以及在東蘭堅持鬥爭的業績，都證明了你對黨的忠誠。”
8月初的一個夜晚，在西山深處的一個岩洞中，一場特殊的入黨儀式正在舉行。岩洞壁上掛着手工繡制的黨旗，鬆明火把將整個岩洞照得通明。
韋拔群作爲介紹人，向在場的十餘名黨員介紹了譚統南的情況：“譚統南同志出身貧苦農民家庭，1925年參加農民運動，是東蘭農軍的主要創建人之一。在百色起義中表現英勇，起義後服從組織安排返回東蘭，在反'圍剿'鬥爭中立場堅定......”
譚統南站在黨旗前，舉起右拳，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宣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決執行黨的決議，遵守黨的紀律，不怕犧牲，爲共產主義奮鬥到底......”
火光映照着他堅毅的面龐，那一刻，譚睿仿佛看到了這個家族血脈中流淌的革命基因，如何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生輝。
入黨後的譚統南，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入到根據地建設中。他借鑑江西蘇區的經驗，在東蘭推行土地革命，把地主的田地分給無地少地的農民。
1930年10月，右江地區的革命形勢更加嚴峻。國民黨調集重兵，發動了對東蘭的第二次“圍剿”。
在一次反“圍剿”作戰的間隙，譚統南和韋拔群站在西山的山巔，眺望着遠方的戰火。“拔群，你還記得我們當年成立'改造東蘭同志會'時的誓言嗎？”譚統南突然問道。
韋拔群重重點頭：“當然記得——'救家鄉、救廣西、救中國'。這條路，我們要一直走下去。”
深秋的山風吹動着他們的衣襟，兩個堅定的革命者如同西山上的青鬆，在風雨中挺立。
此後，譚統華拿着譚統南的介紹信，來到大同區板坡村找到韋漢超，和韋漢超一起並肩作戰。分別時，譚統南對他小弟譚統華說：“我們都是要革命，只是分不同路徑，方向和目標是一致的。我們不能把兩個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譚睿在整理土地改革的資料，年幼的譚治安在搖籃中安睡。這一刻，個人命運與革命洪流交織在一起，共同書寫着右江革命根據地新的歷史篇章。
譚睿在筆記本上寫下這樣一段話：“歷史或許改變了軌跡，但革命的初心從未改變。在這個時空中，譚統南選擇了留下，與韋拔群並肩戰鬥。而右江的星火，必將燎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