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夏喬將外面的動靜聽了個真切。
當她聽口糧要被搶走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陳月娘一番周旋保下了米糧和母羊,她懸着的心才落回原處,忍不住在心裏歡呼:“娘親威武!”
“大夥兒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都不用吃飯了是吧?”村長夏德友揚聲問道。
圍觀的村民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夏德友轉身對夏大山夫婦囑咐道:“既然把孩子撿回來了,就好好養着吧,這孩子與你們有緣。經過今日這一出,你娘他們應該會消停些日子了。”
看着這個侄子,他心中有些愧疚——當年分家不公,他因家事纏身未能主持公道。
“謝謝村長叔,我們曉得的。”夏大山連聲道謝。
送走村長,夏大山和陳月娘趕緊將米糧、布匹和母羊都搬進屋裏,仔細閂上門。
回想起剛才的驚險,夏大山仍心有餘悸:“月娘,還是你聰明,讓我提前備好那封信。若不是這‘血書’,別說這些物件,往後咱們但凡往家帶點好東西,怕是都留不住。”他憨憨地笑着,眼裏滿是慶幸。
“跟他們打了十來年交道,我還能不知道他們的德行?”
陳月娘輕聲道,“你不在家那些年,我們母子幾個……不就是這麼熬過來的。”
她聲音漸低,“如今日子雖苦,可有盼頭。沒分家時,若不是念着幾個孩子,我怕是早就……”
“月娘,對不住……”夏大山這個憨厚的漢子垂下頭。作爲家裏最不受寵的兒子,他的妻兒自然跟着受盡委屈。
“都過去了。”陳月娘搖搖頭,臉上浮現出釋然的微笑,“如今日子雖清苦,可心裏是敞亮的,活得有尊嚴了,不是嗎?”
裏屋的夏喬聽着爹娘的對話,小小的拳頭在襁褓裏捏得緊緊的。
“王氏,劉氏,你們等着瞧!”她在心裏發誓,“待我長大,定要替爹娘討回公道!”
外間,陳月娘已利落地安排起來:“長平,你帶長青去割些嫩草回來喂羊。長樂,去拿個幹淨的木碗來,娘給妹妹擠些羊奶。”
夏喬一聽,小臉頓時漾開了笑意。
她原以爲自己只能喝點清粥米湯,正發愁呢——前世她就是個一米五五的小個子,沒少被同伴暗中取笑。這一世,她可絕不能重蹈覆轍,定要長得高高壯壯的!
陳月娘將擠出的羊奶端進廚房,仔細煮開,又依着村裏老人說的法子,切了片生姜同煮,這是她能想到唯一去腥的法子。
待羊奶微溫,她小心地端到女兒面前。沒有奶瓶,便用勺子一勺一勺地耐心喂着。
奶汁入口,仍帶着些許腥氣,夏喬的小眉頭本能地蹙了一下,卻很快舒展開,乖乖地吞咽起來。
看着孩子的口糧終於有了着落,陳月娘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
時光荏苒,轉眼夏喬已是四歲的小丫頭。
“哎呀,喬喬,你怎麼又把這種蟲子撿回來了?”陳月娘看着閨女小手心裏那些知了殼,只覺得額角直跳。
這要是活的還好,烤來也能吃上兩口,這都已經幹了這孩子還撿回來做什麼。
“娘,賣錢錢!這個能賣錢錢!”夏喬踮着腳,把小手舉得高高的,小臉上寫滿了認真。
說起夏喬這個名字,還是她自己“選”的。她一歲那年,爹娘絞盡腦汁想了“明珠”、“明麗”好些個名字,可每叫必哭,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嘴巴裏喬,喬,喬的念信不停。
直到老四長喜試探着喊了聲“喬喬”,她竟破涕爲笑,爲這事,陳月娘至今提起來還忍俊不禁:“這麼個小人兒,倒會自己挑名字了!”
“喬喬,這是蟲子,山裏多的是,誰肯花錢買這個呀?”陳月娘試圖跟女兒講道理。
“這是藥!是藥!真的能賣錢!”夏喬據理力爭,心裏卻哀嘆:還是太小了,說什麼大人都覺得是童言稚語,是在胡鬧。
“好好好,能賣錢。”陳月娘習慣性地敷衍,心裏盤算着等女兒忘了這茬,再悄悄倒掉便是。
夏喬一眼看穿了母親的心思。
她這個曾經的“賽閻王”做不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只好使出終極手段。
她雙手叉腰,鼓着腮幫子鄭重宣布:“娘!這次你要是再偷偷倒掉我的蟲子,我……我就三天不吃飯!”
陳月娘臉色一僵,強笑道:“喬喬胡說什麼呢,娘什麼時候倒過你的蟲子了?”
“我從兩歲撿到現在,撿回來的寶貝全被您給倒掉啦!別以爲我不知道!”小家夥氣鼓鼓地揭穿真相,像個圓滾滾的小河豚。
“你…你都知道?”陳月娘這下真愣住了。她一直以爲女兒只是撿些小玩意過家家,從未當真。
夏喬在心裏長嘆:我的娘親哎,您要是早信了我,咱們家早該過上小康生活了,何至於像現在這樣,一天連頓飽飯都難呢?
可誰叫她人微言輕,說破嘴皮也沒人信。每次大人們都是當面應承得好好的,一轉身,她的“寶貝”就統統不見了蹤影。
時值七八月,正是山裏蟬蛻最多的季節。
夏喬看着滿山遍野沒人要的“寶貝”,心裏急得直癢癢。她盤算着,得找個幫手才行。
眼珠一轉,她鎖定了最好“忽悠”的四哥長喜。
她先把之前撿的蟬蛻用布袋子藏好,等到晚飯後,便悄悄溜到長喜身邊,拽着他的衣角,仰起小臉,奶聲奶氣地問:“四哥,你是不是最愛我的哥哥呀?”
長喜被妹妹這模樣萌化了,拍着胸脯保證:“那當然!我比大哥、二哥、三哥加起來都愛你!”
“那……四哥明天上山砍柴,能帶上我嗎?我保證乖乖的,不搗亂!”夏喬眨着大眼睛,伸出三根手指作發誓狀。
“可是喬喬……”長喜有些猶豫。
夏喬小嘴一扁,作勢轉身:“我就知道四哥是騙我的……我還是去找二哥三哥吧,他們肯定願意帶我……”
這招以退爲進果然奏效。長喜一聽就急了,趕緊拉住她:“別別別!我帶!我帶還不行嗎?但你必須聽我的話!”
“我最聽四哥的話啦!”夏喬瞬間變臉,笑得像朵太陽花。她這三十歲的靈魂對付一個八歲小孩,簡直是降維打擊。
“那就說定了!四哥明早記得叫我哦!”目的達成,夏喬心滿意足地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