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幼薇又提着食盒站在了樓下。
王開山看了眼,低聲朝王銳吩咐道:“王銳,不要老是麻煩人家來送早飯,她家裏情況挺困難,影響也不好。”
王銳下樓來,很不好意思:“幼薇,你不要每天給我帶早飯呀,我隨便家裏或者外面應付一下就行。”
“想得美,還每天帶。”宋幼薇抿嘴一笑:“這幾天家裏剛好做包子,其他早飯你想我給你帶我也帶不了呢!”
“那我中午請你……”王銳正想說中午我請你,突然想起食堂着實沒什麼好吃的,而且宋幼薇就連中午的菜也帶了,真的有點不知該如何回報人家。
但宋幼薇卻笑着道:“中午你給我買飯唄,這樣就公平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王銳也不好再拒絕。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就結伴而行了。
而此時,夏玲手裏拿着一盒包子,站在自家屋裏靜靜的望着,卻沒勇氣出去。
“看什麼看!”夏大明看到夏玲的模樣,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誰讓你幹這麼愚蠢的事!”張秀珍也恨恨的掐了夏玲一把,但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女兒,又嘆了口氣:“你也別着急,王銳現在是在氣頭上,他跟宋幼薇不可能有什麼的,等過段時間,他消了氣,你態度放低一點,再去找他好好談談……”
“就是,他就算再生氣,也不會跟宋幼薇如何的!”夏大明也說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是盡早和李春生把離婚證給扯了……”
“我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氣我!”夏玲冷哼一聲,眼睛卻默默注視着兩人離去的背影。
王銳和夏玲去八一廠,要經過一條兩百來米的長的小巷。
兩人剛走進去不久,就被幾個叼着煙,穿着喇叭褲的小青年就攔住了。
其中一人,手裏拿着一捧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野花。
“銳哥。”這人朝王銳打了聲招呼,然後看向了宋幼薇:“阿秀,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天天躲着我走,在你家樓下叫你你也不出來……”
宋幼薇眉頭皺了起來,下意識的往王銳身邊靠了靠,氣憤的說道:“陳向紅,我跟你說了很多遍了,我不喜歡你,不想跟你做朋友!”
王銳剛開始沒認出這混混來,只是覺得眼熟,似乎是在廠門口見過。
聽到夏玲叫出陳向紅的名字,這才逐漸想了起來,這人是誰。
王銳小時候深受他那個在武鬥中喪生哥哥的影響,兩人找廠裏打過半島戰爭的退伍老兵自學了一些拳腳功夫,讀書的時候也是個刺頭,帶着幾個小夥伴,呼朋喚友的,在附近聲名赫赫。
當時一堆小屁孩跟在他們後面狐假虎威,這陳向紅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後來,隨着哥哥中槍意外去世,這事對王銳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讓他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成熟了起來。
後面他又陪着夏玲下鄉,回城之後進了八一廠又忙着全國各地跑供銷,再加上夏玲也不怎麼喜歡他的這群朋友,慢慢的聯系就少了。
而王銳那幾個沒下鄉的朋友,有的看不起集體企業,有的是打架鬥毆在派出所留了案底,廠子不收,呆在家無所事事,又充滿了無限的精力和跳動的荷爾蒙,被改革開放的洪流一沖刷,這些人聚在一起,逐漸演變成了流氓團夥。
王銳之所不太記得了,那是因爲就在今年下半年,全國開始了爲期幾年的嚴打,這群人全部被抓了進去,吃槍子的吃槍子,蹲監獄的蹲監獄,從此以後就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王銳只記得上輩子,他還去看過這群人的公審,替他們難過的同時,心裏也覺得僥幸。
毫不誇張的說,這群混混的核心人馬基本都是王銳以前的玩伴。
其中爲頭的叫幾個,甚至可以說是王銳的發小。
王銳瞟了陳向紅一眼,嗤聲一笑:“陳向紅,你現在出息了啊,敢來堵我的路了。”
“怎麼跟我們紅哥說話的?”
“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王銳這不屑的態度,讓陳向紅帶來的幾個混子都怒了,從懷裏摸出來一些匕首和三棱刺之類的凶器。
看到凶器,宋幼薇嚇得臉都微微泛白了。
王銳卻沒有絲毫害怕,這些混子他也很了解,一開始就亮東西,說明這是一群色厲內荏的慫貨,掏東西與其說是嚇唬別人,不如說是在給他們自己壯膽。真橫的,不會囉裏吧嗦,直接就動手了。
他把宋幼薇拉到自己身後,順勢往牆根邊靠了靠,飛快將一塊磚頭摸在了手裏。
打架他是有經驗的,對付這群慫貨,只要放翻爲頭的,後面就好辦了。
“別亂來,銳哥是兵哥他們的兄弟!”陳向紅臉色難看,但還是攔住了幾個混子,朝王銳道:“銳哥,宋幼薇以前是你對象的外甥女,我給你面子,沒有爲難過她,但我聽人說,她姨媽已經和別人結婚了,宋幼薇現在跟你毫無關系,你再護着也就太霸道了!”
“跟我姨有什麼關系。”宋幼薇一聽這話,立刻挽起王銳的胳膊:“銳叔是我對象!”
王銳微微一愣,側頭看了宋幼薇一眼。
只見她臉紅紅的,卻是很大膽的看着向了陳向紅。
“怎麼可能……”陳向紅很是震驚。
他帶過來的那幾個小弟,聽到陳向紅說出兵哥的名頭,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但還是很懷疑兩人的關系。
“怎麼可能?我們盯着你們幾天了,哪裏像是在處對象?”
“就是,走路都隔着這麼遠,誰信啊!”
“愛信不信!”面對這幾個小癟三一而再二三糾纏,王銳也有些不耐煩了:“給老子滾!”
王銳剛想放倒幾個再說,宋幼薇卻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的在他臉上飛快的親了一口,然後看着陳向紅:“現在信了嗎?”
雖然親臉而已,在後世根本算不得什麼。
這個年代,絕大部分青年戀愛也就是挽挽胳膊,公開牽手都算是極爲大膽了。
這輕輕的一吻,讓這幾個混混再也說不出話來。
陳向紅雖然不甘心,但他也不敢真的跟王銳動手,事已至此,也能帶着人悻悻離去。
王銳又叫住了陳向紅:“跟馬兵和郭學義、和杜建章說一下,今天晚上六點鍾,我請他們三個吃飯,在陶嫂飯店。”
幾人一走,宋幼薇便閃電般的鬆開王銳的胳膊,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頭捏着自己的衣角,用蚊蠅般的聲音道:“銳叔,對不起,我,我是怕你們真的起沖突……”
王銳嘆了口氣:“其實沒必要,那幾個小混混我還不看在眼裏。”
“我是看到你馬上就要選廠長了……”宋幼薇低頭捏着自己的衣角,小聲道:“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這麻煩什麼,你又是請我吃巧克力,又是給我帶飯菜,我給你當擋箭牌,天經地義嘛。”王銳心中一暖,連忙說道:“你別多想,我請馬兵他們吃飯,是別的事情,不是爲了這幾個小混混。”
只有半年就要嚴打了。
馬兵和郭學義、杜建章三人,都是王銳的發小。
他記得上輩子公審的時候,這三人的罪名都是組織和領導黑社會罪,主要行徑都是打架鬥狠一類的。
放在後世,其實都不能算是真正的黑社會,頂多是被拘留一段時間而已。
但嚴打期間,這都是重罪。
王銳便想給他們指條生路,讓他們改邪歸正,看能不能逃過接下來的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