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兩人共着一把傘,這麼默默的走着,一路無言。
但剛剛來到機械廠家屬院門口,王銳便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李春生和夏玲各騎一輛自行車,李春生車後座加裝的籃子裏裝滿了用塑料薄膜包好的東西,夏玲自行車後座,則捆着兩只老母雞。
兩人雖然都穿着雨衣,但長途跋涉,鞋子和褲腿上都沾滿了泥水。
王銳帶着宋幼薇往路邊靠了靠,然後停住了腳步,想裝作沒看到。
“王銳!”夏玲卻是眼尖,刹住了車,大聲的喊住了他。
躲不過了,王銳幹脆把傘遞給宋幼薇,自己走了上去,看了李春生一眼,笑呵呵的道:“喲,新女婿上門啊?不好意思,剛剛沒看到,恭喜二位!”
“小姨……”宋幼薇追上去給王銳打住傘,她剛張口打招呼,聽到王銳這麼一說,驚詫得如同見了鬼一般,在幾人臉上來回看。
“王銳,你胡說什麼呀!”夏玲臉色陡然大變,看了宋幼薇一眼,把自行車停好,想把王銳拉到一邊。但王銳卻是紋絲不動的站着,她便低聲怒斥道:“你再這樣吵吵,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李春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扶着自行車在遠處看着,他五官端正,帶着一臉憨厚的笑容。
任誰看都是個憨厚老實的鄉下漢子。
但抹臉的同時,眼底卻是快速閃過一絲不悅之色。
“看你們這樣子,已經打證了吧?”王銳直接甩開夏玲,冷聲說道:“別拉拉扯扯的,你現在可是有夫之婦,你不注意,我還得注意影響呢?”
“已經打了!”夏玲也有些生氣了:“你再說氣話也沒用了。”
“這下,如你願了。”王銳長長的嘆了口氣。
“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夏玲則以爲王銳已經認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明天帶春生哥去報到,廠裏分給我的單身宿舍我一直沒去住,什麼東西都沒有,能不能讓春生哥在你家借住幾天……”
雖然之前李春生來城裏走動的時候,也經常借住在王銳家裏。
但現在,王銳怎麼可能還同意,他嗤聲一笑:“夏玲,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你讓我這個前任對象,帶着你現任丈夫去家裏住?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的?”
“王銳,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不是已經跟你說好了嗎?什麼丈夫,你簡直不可理喻……流氓!”夏玲氣得滿臉通紅,指着王銳,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我流氓?”王銳滿臉鄙夷的道:“夏玲同志,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前腳跟我處對象,後腳就跟別人打結婚證,讓幼薇說說看,到底是誰不可理喻,誰耍流氓好不好?”
宋幼薇已經被這驚天消息給驚呆了。
她之前還以爲王銳是跟夏玲吵架了,也沒往心裏去。
但是夏玲結婚了?跟這麼個人?
看到宋幼薇臉上震驚的神色,夏玲立刻低聲哀求道:“幼薇,你別聽他亂說,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就是想給春生哥一個工作……求你給我保密。”
“別理她!”王銳一把拉過宋幼薇的手:“我們走!”
宋幼薇的俏臉刷的一下紅透了。
她以前雖然經常和王銳結伴回家,但就算是剛剛兩人共一把傘,兩人都盡量保持着距離,更別提拉手了。
兩人靜靜的走了一段距離,直到快到了王銳家樓下,宋幼薇這才小聲的問道:“銳叔,剛剛那個是你們以前插隊的老鄉吧,我小姨真的跟他結婚了?”
“結婚證都打了!”王銳淡聲道:“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聽王銳說完前因後果,宋幼薇眼睛瞪的溜圓:“她腦子真的有點毛病啊,報恩也不是這麼報的啊,你也需要這份工作,她拿去給一個外人?而且,要是那姓李的以後有了別的想法,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你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能想通!”王銳搖了搖頭,無奈的道:“可她就是想不通。”
這個道理,夏玲一輩子都沒想通!
“什麼叫我都能想通?”宋幼薇翻了個白眼:“我就這麼傻嗎?”
“其實是我傻。”王銳嘆了口氣,囑咐道:“夏玲的事以後跟我沒有關系了,你最好也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別去摻和。”
“我才不會去惹禍上身呢。”宋幼薇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以我大姨公和大姨奶奶他們一家的暴脾氣,這事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天都得塌!”
“確實會天塌。”王銳很贊同的點了點頭。
上輩子,可能是關心則亂,滿心都是想着不能讓夏玲幹蠢事,他根本都沒想到這一出。
想到上輩子,王銳有些黯然,將傘還給宋幼薇,自己轉身跑上了樓。
王銳沒看到,宋幼薇一直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玲子,王銳的意見很大啊,要不……我還是回鄉下去吧。”李春生搓了搓手,看着王銳和宋幼薇離去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其實沒關系,我苦日子過慣了,就是苦了兩個細伢子了!”
“春生哥,沒關系的,王銳就這脾氣,過幾天就會想通的,到時候我讓他給你道歉。”夏玲抹了抹眼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一會在家裏吃完飯,我就帶你去廠裏,把我那間單身宿舍收拾收拾,先湊合住幾天。”
“沒關系,沒關系,我住哪都行。”李春生忙點了點頭,一臉感激涕零的模樣:“玲子,你對我李家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春生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在我心裏,你就跟親哥沒什麼區別!”夏玲擺了擺手,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但心裏,她卻很不痛快。
她覺得王銳太不可理喻,她早上明明都跟他說清楚了,現在卻是這麼一副態度。
就算是有意見,那也不能當着人的面這麼鬧啊!
她決定好好的冷一冷王銳,直到他不鬧了再說。
王銳家住三樓,一家人擠在兩間加起來30平不到的房子內,沒有單獨的廁所和廚房。
他上面還有個哥哥和姐姐,但哥哥年少輕狂,武鬥的時候沖在最前方,挨了一記冷槍,直接去了。
他母親原本是小學老師,提前退了休讓姐姐頂了職,自己在河灘上開了塊菜地,早上弄一些菜去市場外擺擺攤,補貼家用。
王銳剛剛一上樓,就看到母親錢桂香正在走廊上洗菜,父親王開山則在扇煤爐。
看到尚且還算年輕的父母,王銳鼻子有點酸。
上輩子,父母最大的遺憾,就是到死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子。他真的覺得自己上輩子真的不孝,爲了夏玲,讓父母死不瞑目。
好在,老天給了他一次彌補的機會!
王銳收拾了一番心情,從後面摟住錢桂香,“媽,做什麼呢,這麼香!”
“去去去,一把年紀了,還沒個規矩。”錢桂香沒好氣的把王銳手拍開,吩咐道:“去叫玲子來吃飯,今天我排了好久的隊,買到了她最愛吃的肥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