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城內,時間在牌局與計劃敲定中悄然流逝。當昂熱腕表上的指針指向預定返回的時刻,路明非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好了,該上去了。”他站起身,目光掃過老唐和昂熱,“不過嘛,校長,老唐,”他指了指自己完好無損、只是脫得只剩褲衩的身體,“咱們這進去一趟,出來時要是連點皮都不破,外面那群人精怕是要起疑心。屠龍王哪有不流血的?總得帶點‘勳章’回去。”
老唐聞言,熔金的豎瞳裏立刻閃過一絲“我懂”的光芒,嘿嘿一笑:“有道理!看我的!”話音未落,他那覆蓋着青銅光澤的右手瞬間異化,五指化作猙獰銳利的龍爪!
沒有任何猶豫,那閃爍着寒光的利爪帶着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地朝着路明非赤裸的胸膛抓下!
“嗤啦——!”
皮開肉綻的聲音在寂靜的青銅大廳裏異常清晰!四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血槽瞬間出現在路明非胸口,鮮血立刻涌出,染紅了皮膚和僅剩的褲腰。那傷口猙獰恐怖,幾乎能看到底下微微搏動的肌肉組織。
劇烈的疼痛襲來,路明非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細微的、近乎釋然的笑容。仿佛這足以讓常人昏厥的重創,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昂熱校長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看着路明非那平靜到漠然的眼神,看着他承受劇痛卻紋絲不動的身軀,看着他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這位百歲的復仇者內心如同被重錘狠狠撞擊了一下。
他此刻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個看似憊懶的少年,爲了那個渺茫卻必須爭取的未來,早已將個人的安危、痛苦乃至生死都置之度外。這份決心,沉重得讓他動容,也讓他內心那份“改變”的信念,如同淬火的鋼鐵,變得更加堅硬、不可動搖。他是因爲復仇者不假,但他也是這群孩子的老師,他是一名教育家。
“嘖,差點意思。”老唐收回龍爪,看着路明非胸膛上汩汩冒血的傷口,又皺了下眉,“龍王打架,光有物理傷害不夠,還得帶點元素特效。”他熔金的瞳孔光芒微閃,低沉的龍文響起,掌心騰起一小團熾白、溫度卻凝練到極致的火焰——這是他對火焰權柄的精妙控制。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團火焰按向路明非傷口邊緣的皮膚,卻沒有直接灼燒傷口內部,只是讓那恐怖的高溫瞬間掠過表皮。
“滋——!”
一股皮肉焦糊的氣味彌漫開來。路明非胸口那四道血淋淋的傷口周圍,立刻出現了一圈焦黑碳化、如同被烈焰灼燒過的猙獰痕跡,與他原本的皮膚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這“僞裝”的燒傷,完美地模擬了近距離承受龍王火焰吐息的效果。
路明非依舊一聲不吭。他體內高天之君的權柄早已復蘇,這點皮肉之傷,只要他願意,轉瞬即可愈合如初。但他主動壓制了身體的超凡恢復機能,任由傷口保持着這慘烈的狀態。這是必要的代價,是給外界看的“劇本”。
“行了,這下夠真了!”老唐滿意地點點頭,收回了火焰。康斯坦丁和參孫兩個小家夥看得小臉煞白,下意識地往老唐身後縮了縮。
路明非忍着痛,重新套上被血浸透的背心和保暖衣,再穿上潛水服外層。鮮血迅速在黑色的潛水服上洇開大片深色的痕跡,配上胸口那焦黑的燒傷輪廓,整個人瞬間呈現出一種剛從地獄血戰爬出的慘烈感。
昂熱校長也迅速穿好了自己的潛水服,將那副“諸界之暴怒”的紋身重新掩蓋在冰冷的橡膠之下。他動作利落地將裝有七宗罪的沉重刀匣背在身後。目光投向大廳中央那具散發着微弱龍王氣息的“康斯坦丁龍骨十字”。
他環顧四周,隨手從旁邊斷裂的青銅管道上扯下一根粗壯的鋼纜。他走到“龍骨十字”旁,用鋼纜在“遺骸”上纏繞了幾圈,牢牢捆住,另一端則系在自己腰間。這副景象,活脫脫一個浴血奮戰後、拖拽着戰利品準備撤離的戰士。
“那麼,老唐,”昂熱看向老唐,語氣鄭重,“後會有期,學院見。”
“後會有期,校長,學院見。”老唐咧嘴笑着。康斯坦丁和參孫也跟着小聲喊:“爺爺再見!”
昂熱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這次他沒再糾正,只是點了點頭。
他最後看了一眼路明非,路明非虛弱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厚重的青銅門再次開啓,渾濁的江水涌了進來。昂熱一手緊緊攙扶住“重傷垂危”、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的路明非,另一只手拖着那沉重的“龍骨十字”,兩人艱難地沒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消失在黑暗的水流裏。
青銅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
老唐臉上的笑容收斂,熔金的豎瞳望向兩人消失的方向,低聲道:“走了。”他一手牽起康斯坦丁,一手拉起參孫。
“哥哥,我們去哪?”康斯坦丁仰着小臉問。
“去北京,一個好地方。”老唐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明非那小子給我們找了個保姆團,聽說夥食不錯。”他想起路明非離開前悄悄塞給他的那張寫着地址的紙條——“BJ市朝陽區XX路XX號,找蘇恩曦。提我名字,她會安排好你們。等我回去。” 老唐把地址牢牢記在心裏。
他最後環視了一眼這座陪伴了他漫長歲月的青銅宮殿,眼中沒有留戀,只有決然。
“該說再見了,老家。”老唐意念一動,激活了早已預設好的青銅城核心自毀指令。
低沉的轟鳴聲開始在青銅城的深處響起,牆壁微微震動,細小的金屬碎屑簌簌落下。
他沒有等待毀滅降臨,背後赤紅的熔岩龍翼轟然展開,溫柔地卷起康斯坦丁和參孫,化作一道熾烈的流光,從青銅城預留的另一個隱秘出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江底,向着北方疾馳而去。
在他們身後,那座宏偉的青銅之城,在沉悶的爆炸與坍塌聲中,緩緩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摩尼亞赫號的甲板上,氣氛壓抑到了極點。信號中斷已經數個小時,聲呐屏幕上代表兩人的光點消失後再無動靜。每一次江水的翻涌都牽動着所有人的心。
突然!
“譁啦——!”
距離船舷不遠處的江面猛地破開!一個身影拖拽着另一個身影和一個巨大的、被鋼纜捆綁的物體,奮力冒出了水面!
“是校長!還有路明非!”眼尖的諾諾第一個尖叫起來。
“快!放救生艇!醫療隊準備!”曼斯教授幾乎是吼出來的。
衆人七手八腳地將兩人拉上甲板。
昂熱校長顯得極爲狼狽,潛水服多處破損,臉上帶着疲憊和幾道劃痕,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依舊銳利。他背上牢牢固定着七宗罪刀匣。
而被他半拖半抱上來的路明非,則完全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胸前的潛水服被鮮血浸透了大片,呈現出深沉的暗紅色,衣服邊緣還有明顯的焦黑撕裂痕跡,露出的脖頸和鎖骨處皮膚能看到猙獰的燒傷和水泡。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般癱軟。
“快!擔架!止血!輸氧!”隨船的醫療隊立刻沖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將路明非從昂熱身邊轉移下來,進行緊急處理。
昂熱校長這才鬆開緊握着鋼纜的手,那根沉重的鋼纜末端,赫然拖拽着一具巨大、散發着微弱但純正龍王氣息、形態猙獰的暗青銅色“龍骨十字”!它被江水沖刷着,靜靜地躺在甲板上,無聲地訴說着剛剛結束的戰鬥是何等慘烈。
“……龍……龍骨十字?!”曼施坦因教授沖到近前,聲音因爲激動和難以置信而顫抖,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幾乎是撲在“遺骸”上仔細查看,“純正的青銅與火之王氣息……康斯坦丁!我們……我們真的獲得了一具龍骨十字!”這是秘黨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巨大收獲!整個甲板瞬間沸騰了,震驚、狂喜、敬畏的情緒交織。
但很快,衆人的目光又聚焦回被緊急抬走的路明非身上。醫療隊的初步檢查結果迅速傳來:“路明非同學生命體征微弱!失血過多,胸口有嚴重撕裂傷和深度燒傷,伴有內出血跡象!必須立刻進行手術穩定!”
“盡全力搶救!用最好的藥!”凱撒沉聲命令,他看向那具龍骨十字的目光也帶着震撼,但更多的擔憂投向了擔架上生死未卜的戰友。
曼斯教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指揮道:“先把龍骨十字固定好!小心吊裝!醫療隊,優先保證路明非的生命安全!校長,您怎麼樣?”
昂熱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被抬走的路明非,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沉重:“我沒事。明非……他承受了康斯坦丁臨死前的反撲和諾頓最後的怒火……是他拼死重創了諾頓,我才有機會……終結康斯坦丁。這孩子……”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裏的痛惜與驕傲,讓所有人都爲之動容。
很快,另一個好消息傳來:“路明非同學的生命體征穩定了!S級的血統優勢太驚人了!雖然傷勢極重,但強大的自愈力讓他脫離了生命危險!目前陷入深度昏迷,需要靜養!”
這個消息如同強心針,讓緊繃的氣氛終於鬆緩了一些。英雄活着,比一具冰冷的龍骨十字更讓人振奮。
昂熱校長也適時地提交了一份詳實而“精彩”的行動報告給校董會。
報告中詳盡描述了潛入青銅城的艱險、遭遇龍侍參孫的阻擊、與龍王諾頓的激戰、路明非以伊西切爾之頁力斬參孫、最終在宮殿核心遭遇龍王兄弟的拼死抵抗、路明非舍身重創諾頓、昂熱趁機終結康斯坦丁、諾頓悲憤自毀青銅城……報告字裏行間充滿了驚心動魄的戰鬥細節和對路明非能力、勇氣毫無保留的盛贊。
這份報告,無疑將路明非在秘黨內部的聲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巔峰,也完美掩蓋了所有真相。
返回學院的路明非感覺自己像被裹進了一個巨大的白色繭裏。
意識“清醒”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卡塞爾學院醫療部的特護病房裏。渾身上下纏滿了繃帶,尤其是胸口,被固定得嚴嚴實實,他被裹得像個木乃伊,只露出腦袋和兩只手。
接下來的日子,對路明非而言,簡直是神仙般的“養膘”時光。課程?不存在的。任務?想都別想。他的任務就是“活着”,並且“好好恢復”。每天除了被護士小姐姐溫柔(但不容拒絕)地喂食各種營養餐和藥物,他的主要娛樂活動就是——打遊戲。
一台最新款的遊戲機被體貼地放在他手邊,芬格爾貢獻出了他珍藏的所有遊戲卡帶(並趁機勒索了路明非一大筆“版權費”)。病房裏充斥着遊戲音效和路明非偶爾發出的“Nice!”或“靠!”的喊聲。
而更壯觀的是他床頭以及旁邊空病床上堆積如山的慰問品。鮮花、果籃、精致的點心盒……最多的還是各式各樣的零食糖果和巧克力!從瑞士蓮到費列羅,從日本生巧到美國MM豆,琳琅滿目,五顏六色,幾乎堆成了小山。每天都有不同年級、不同社團的學生,甚至是教授,悄悄把禮物放在病房門口或塞給護士。路明非的名字,如今是卡塞爾學院最閃亮的英雄勳章。
“師弟!我又來了!今天有什麼新貨?”芬格爾推門進來,熟門熟路地撲向零食堆,眼睛放光。他現在儼然成了路明非的“零食處理總監”。
路明非放下遊戲機,無奈地指了指那座小山:“師兄,幫幫忙,真吃不下了。尤其是巧克力,我感覺再吃下去,我傷口沒愈合,先得糖尿病了。”
芬格爾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巧克力,摸着下巴,眼睛一亮:“有了!”他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沒過多久,竟然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個巨大的、用來裝工業原料的嶄新塑料桶,還有一個小型電熱爐和一口大鍋。
在路明非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芬格爾開始了他“喪心病狂”的巧克力處理工程:他將所有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不分品牌、不分口味,統統拆開,丟進大鍋裏融化!濃鬱到齁甜的巧克力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病房。融化的、粘稠的、深褐色的巧克力漿被小心翼翼地倒進那個巨大的塑料桶裏。
一層,又一層……當最後一塊巧克力融化倒入,那個半人高的塑料桶,竟然被裝滿了大半桶!凝固後,就是一座重達上百斤的、混合了無數風味的、超級巨大的巧克力塊!
芬格爾抹了把汗,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桶壁:“搞定!師弟,以後想吃了,就用這個!”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長柄不鏽鋼勺,插在巧克力山上,“挖一勺,泡牛奶,或者直接啃!省地方,還方便!”
路明非看着那座散發着“恐怖”甜膩氣息的巧克力山,嘴角抽搐:“師兄……你真是個天才。”他只能祈禱自己的S級體質能扛住這糖分炸彈。
至於那些吃不完的水果?芬格爾也有辦法。他借來了幾個大功率榨汁機,每天吭哧吭哧地把蘋果、橙子、葡萄等榨成果汁,然後一扎一扎地塞進病房自帶的小冰箱裏。很快,小冰箱也宣告爆滿,芬格爾又開始把果汁分發給路明非病房樓層的護士和醫生,美其名曰“英雄的饋贈”。
這天下午,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隨後推開。楚子航走了進來,手裏依舊提着一個果籃——這似乎成了他每天的固定流程。
“師兄。”路明非放下遊戲手柄,笑着打招呼。經過一段時間的“靜養”,他臉色紅潤了不少,雖然繃帶還沒拆,但精神頭十足。
楚子航點點頭,將果籃放在已經堆得很高的水果堆上。他沉默地拿起旁邊果籃裏的一個蘋果,又拿起水果刀,開始削皮。他的動作精準、穩定,削下的果皮又薄又長,連綿不斷,仿佛在進行某種精密的刀術練習。削好後,他把蘋果遞給路明非。
“謝謝師兄。”路明非接過來,咔嚓咬了一大口。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啃蘋果,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穩:“學院的暑假,下個月開始。”
路明非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冰藍色的眼眸看着他:“你的傷,恢復得如何?”他頓了頓,補充道,“要不要一起回家。”
路明非咽下蘋果,眼睛亮了起來:“能跟師兄一起回去?那太好了!我正愁一個人坐飛機不方便呢。放心,我恢復得賊快,你看我這精神頭!等放假那天,我肯定能自己走路了!”他拍了拍纏滿繃帶的胸口,以示強壯。
楚子航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看着路明非,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專注:“你教我的刀法,有些地方,我想在路上再請教你。”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假期裏,如果有空,能不能一起練習?我可以去你家找你。”
他又補充了一句,帶着楚子航式的、生硬卻真誠的“報酬”方案,“管飯。每天都可以。”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着楚子航那張認真無比、仿佛在討論最高級別作戰計劃的冰山臉,差點笑出聲。
他強忍着笑意,用力點頭,語氣帶着點誇張的爽快:“沒問題啊師兄!隨時歡迎!管飯就更好了!刀法嘛,包在我身上。”
路明非這時想到了……那個即將在北京某個老舊小區裏蹦蹦跳跳出現的、名叫“夏彌”的女孩的身影。他的笑容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深長的期待。
楚子航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似乎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不再多言,只是又看了一眼路明非胸口的繃帶,說了句“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了病房,留下路明非對着那座巨大的巧克力山和滿屋子的慰問品,繼續他“艱苦卓絕”的康復(以及增肥)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