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們欠她的？”程靈素聽着這重復了無數遍的話，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和悲涼涌上心頭，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淒楚，“陸懷瑾，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確定，這是我欠她的嗎？”

陸懷瑾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眼神卻異常銳利的妻子，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極快的不安和慌亂。

但他很快將這股異樣壓了下去，依舊維持着表面的冷靜，點了點頭：“是。是我們欠她的。我們要用一輩子償還她，什麼都要讓着她。”

“呵……呵呵……”

程靈素笑出了眼淚，她猛地甩開陸懷瑾試圖再次拉住她的手，眼神冰冷如霜，“好，很好。陸懷瑾，以後你就自己去還吧！別拉上我！”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站住！”陸懷瑾再次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你這幾天就別養傷了。”

“憑什麼？”程靈素回頭，諷刺地看着他。

“演戲要演全套。”陸懷瑾語氣不容置疑，“爲了防止那些記者殺回馬槍再來采訪，以桐還需要在這病床上躺幾天。這些天，你就留下來，照顧她。”

“你讓我一個剛剛溺水、精疲力盡的病號，去照顧一個什麼事都沒有、躺在那裏裝病的人？”程靈素覺得這簡直是她聽過最荒唐的笑話，“陸懷瑾，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爲了把戲做足，你就再忍幾天。”陸懷瑾看着她，眉頭微蹙，似乎不理解她爲何如此不懂事，“而且，你平常不也喜歡做家務，喜歡照顧人嗎？”

我喜歡？

程靈素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她不喜歡做這些！一點也不喜歡！

她只是因爲愛他，因爲他軍務繁忙，她希望他回到家，能看到一個窗明幾淨、溫馨舒適的環境，能吃到一口可口溫熱的飯菜，能稍微緩解一下他在外的疲憊和壓力。

可她的付出，她的愛意，在他眼裏，竟然成了她喜歡做這些，成了她理所應當去伺候陸以桐的理由！

“我不伺候她！”程靈素用力想甩開他的手，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你要伺候，你自己去伺候！”

陸懷瑾卻攥得更緊，他低頭看着她，深邃的眼眸裏第一次對她露出了明顯的不解和審視：“程靈素，你到底是怎麼了？從昨天回來就用那副表情看着我，今天讓你去照顧以桐，你又百般推拒。你爲什麼……一夜之間變化這麼大？”

爲什麼？

程靈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依舊英俊卻無比陌生的臉，心底一片冰冷的荒蕪。

因爲她醒了。

徹徹底底地醒了。

她曾經以爲，三年的夫妻，就算沒有愛情，也總該有些親情，有些屬於他們之間的默契和溫情。

可現在她才明白，他心裏從始至終，都只有陸以桐。

他娶她，是利用；他讓她對陸以桐好，是算計；他此刻的疑惑，不過是驚訝於她這個工具竟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任由他擺布。

“因爲我累了。”程靈素迎着他的目光，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着斬斷一切的決絕。

愛你，我累了。

所以，我不愛了。

說完，她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看他臉上是何表情，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堅定地離開了醫院。

陸懷瑾站在原地，看着她決絕離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從他緊密掌控的生活中，徹底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