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之外的腳步聲如潮水涌至,地面震顫,禁制符文次第亮起,比先前強盛十倍。凌霄握劍未動,斷劍鋒刃上,一滴血正緩緩滑落,墜向地面。他抬眸,目光穿透石門裂隙,望向那支壓境而來的黑甲軍團。
爲首者步伐沉穩,面容卻僵如石雕,正是青陽商會會長。此人半月前尚在市集談價論貨,此刻雙目無光,唇角凝着黑血,心口衣襟下透出一道朱砂符紋,隨呼吸明滅,如活物搏動。
凌霄眉心微跳,真靈引悄然震顫,識海中“斬塵”二字泛起漣漪,與那符紋脈動隱隱相合。他未動劍,反將斷劍橫於胸前,劍鋒輕抵眉心,引靈機逆溯——刹那間,符紋流轉之序盡現腦海,竟與第七章所見屍傀核心同源,唯此符多了一道逆勾,直連命宮。
他冷笑,指尖微動,劍氣凝而不發,反循符紋因果線逆流而上,如針引線,悄然刺入會長心竅。
“轟!”
會長身形驟僵,心口符紋炸裂,血肉自內翻卷,如蓮開瓣。黑血噴濺中,青銅劍柄忽顫,斷裂處生出微光,竟自行吸納飛散血肉。血霧入柄,化作一道蜿蜒紋路,浮於表面——似山川走勢,又似經絡脈絡,模糊難辨,唯其走勢與月圓之夜真靈引所感天地靈機流向隱隱相合。
凌霄凝視劍柄,紋路隨其呼吸微動,如活物吞吐。他正欲細察,忽覺識海一刺,如針扎神庭,方才所見地圖輪廓竟在記憶中模糊起來,仿佛有無形之手抹去痕跡。
他皺眉,退至凌家祖祠廢墟,指尖劃破掌心,以血爲墨,在殘破地磚上重繪地圖輪廓。血紋剛成,地面滲出黑氣,順着血線逆爬,地圖瞬間扭曲,化作一張人臉,口裂至耳,無聲獰笑。
“住手。”
一聲輕笑自背後響起。陸壓道君不知何時立於斷柱之側,手中破碗盛着熱湯,湯面浮着幾粒混沌湯圓殘渣。他抬手,將湯潑出。
湯水落地即化白霧,黑氣如遇烈陽,瞬間消融。人臉扭曲潰散,地磚血紋亦隨之幹涸。
“小子。”陸壓咧嘴一笑,碗底輕磕斷柱,“你這劍柄吸的可不是普通血肉——那是‘命引傀儡’,專爲追蹤命格而煉。每一道血,都帶着命星烙印,你吸了它,就等於接了它的線。”
凌霄未語,只將劍柄翻轉,令其紋路朝上。月光下,那地圖仍在微弱流轉。
“墨塵的手筆?”他問。
“不全是。”陸壓蹲下,拾起傀儡殘骸中一枚玉符。符心刻“墨”字,其下一道血紋如蛇盤繞。“此符煉入傀儡命宮,能引動命格共鳴。你昨夜觸命星殘魂,今日便有傀儡尋來——不是追蹤你人,是追蹤你魂。”
凌霄眸光微沉。他想起寶庫中耳墜碎裂時,蘇沐月指尖滴落的血。那血封命星,亦成引。
“如何斷線?”
“封一時,難斷根。”陸壓將玉符投入碗中,湯水忽沸,符紙燃起青焰。火光中,湯面竟浮出半瞬棋盤虛影,縱橫十九道,中央一點金星明滅,隨即熄滅。
“你可知自己正被三界棋手盯上?”陸壓低語,目光卻未看他,只盯着那熄滅的火焰。
凌霄未答。他低頭凝視劍柄,地圖紋路漸隱,唯餘一道微光遊走。他忽將掌心血再次抹過紋路,血痕覆蓋其上——刹那間,真靈引微震,紋路竟清晰一分。
陸壓見狀,輕嘆一聲,將空碗拋向空中。碗底刻痕與劍柄地圖短暫共鳴,嗡鳴一聲,隨即碎裂,瓷片如雨灑落。
“封一時,難斷根。”他重復道,聲音已遠。
凌霄未追,只覺劍柄微燙。他抬手,欲收劍入袖,卻見劍鋒落處,地面血圖殘痕未盡。他揮劍欲斬,劍鋒未落,一道金線自劍柄逸出,細如發絲,直沒夜空。
他頓住。
那金線與第六章墨塵折扇所顯因果線同源,卻更細、更隱,若非真靈引共鳴,幾不可察。線端遙指東方,似連天外。
他立即收劍,真靈引內斂,周身氣息沉入虛無。金線隨之黯淡,卻未斷。
陸壓立於殘垣之上,望着夜空那幾乎不可見的金線,喃喃:“你已入局,躲不得,唯有破局。”
凌霄握緊劍柄,掌心血痕未幹,正覆於地圖紋路之上。他抬頭,望向金線所指之處,眸中無懼,唯有一線清明。
碎瓷片中,一顆算盤珠滾至他足邊,珠面映出其背影——身後虛空,一道模糊黑影緊隨其後,指尖輕搭其肩,似已同行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