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我的…女兒?!”
端王那沾滿鮮血的嘶吼,裹挾着震驚、痛苦、扭曲的“喜悅”和一種被強行撕開的、塵封數十年的“父性”,如同裹挾着冰碴的颶風,狠狠撞入蕭凝霜的識海!
女兒?!
我的女兒?!
這兩個字,比霜天刃更鋒利,比玄冰鑑的寒芒更刺骨!瞬間貫穿了蕭凝霜所有構建起的仇恨壁壘,將她堅固如萬載玄冰的心防,狠狠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痕!
時間仿佛被凍結在玄冰鑑那耀眼的冰藍色光柱中。霜天刃的劍尖,還停留在端王溫熱的胸膛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劍鋒下那顆心髒狂亂而虛弱的搏動,以及…那與她自身寒魄之力隱隱共鳴的、微弱卻同源的冰寒氣息!這氣息,絕非修煉邪功所能僞裝,那是源自血脈深處的烙印!
冰藍光柱如同橋梁,強行連通了兩人的血脈與意念。無數破碎、扭曲、被野心和邪功壓抑了數十年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順着這道橋梁,蠻橫地沖入蕭凝霜的腦海:
——一個酷似蕭遠峰、卻年輕許多、眉宇間帶着桀驁與野心的身影(年輕的端王),在某個隱秘的宮室,與一個溫婉嫺靜、眉宇間與蘇映雪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蕭凝霜的生母?)激烈爭執…女子眼中含淚,懷中緊緊抱着一個尚在襁褓的女嬰…
——“…這是蕭家的血脈!是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狠心,爲了那虛無縹緲的‘大業’,就要將她送入虎口?!” 女子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年輕的端王面容扭曲,眼神掙扎,最終被瘋狂的野心吞噬:“…婦人之仁!她的血脈是鑰匙!是吾主復蘇的關鍵!爲了無上偉業,犧牲一個女兒…值得!把她交給‘寒梅’!按計劃行事!抹去一切痕跡!”
——女子絕望的眼神,死死盯着端王手中那枚剛剛戴上的墨玉扳指,扳指內側那扭曲的符號如同惡魔的烙印…
——緊接着,是混亂的片段:大火…追殺…女子帶着女嬰倉皇逃竄…最終被一群黑衣人(血蓮教?)追上…女子將女嬰塞入一個忠仆懷中,自己引開追兵,在絕望的回眸中,被亂刀砍倒…而那忠仆,抱着哭泣的女嬰,消失在茫茫風雪…目的地——霜華劍派!
轟隆!
這些強行灌入的記憶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蕭凝霜的靈魂深處!她頭痛欲裂,眼前發黑,持劍的手劇烈顫抖,幾乎要握不住霜天刃!
“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巨大的痛苦、茫然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她是端王的女兒?那個她恨之入骨、屠戮她兩重“父母”、欲釋放滅世災禍的惡魔…竟然是她的生父?!
玄冰鑑的光芒似乎也因她心神的劇烈震蕩而變得明滅不定,籠罩兩人的光柱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呃啊!” 端王同樣因這血脈共鳴下的記憶沖擊而痛苦低吼,但他眼中的震驚和茫然,迅速被一種更加扭曲、更加瘋狂的“占有欲”所取代!他看着近在咫尺、與他血脈相連的女兒,看着那酷似她母親(以及幾分像他)的臉龐,感受着她體內那精純強大的寒魄之力,一個更加邪惡的念頭瞬間成型!
“是…是你!真的是你!我的凝霜!” 端王的聲音因激動和某種病態的“狂喜”而顫抖,他甚至不顧胸膛還插着劍,伸出沾滿自己鮮血的手,試圖去觸摸蕭凝霜的臉頰,“天意!這就是天意!你回來了!帶着最完美的寒魄之力回來了!這是吾主的恩賜!你將成爲…成爲吾主降臨最完美的容器!父女同心…我們將共同迎接新世界!”
父女同心?容器?新世界?
這扭曲的、令人作嘔的話語,如同最污穢的毒液,瞬間澆滅了蕭凝霜心中那剛剛升起的一絲荒謬的、屬於“女兒”的悸動!
“閉嘴!” 蕭凝霜猛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痛苦瞬間被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所取代!“你不配提我母親!更不配做父親!我的父親是蕭遠峰!我的母親是蘇映雪!是你!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你是惡魔!是屠夫!”
巨大的悲憤如同火山般爆發!她不再猶豫!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被欺騙、被玩弄、被當作工具和容器的憤怒,盡數灌注於手臂!
“爲爹娘償命!爲蕭家!爲寧家!爲所有被你殘害的無辜——去死吧!”
嗤——!
停滯的霜天刃,帶着決絕的殺意,狠狠向前貫穿!劍鋒撕裂血肉,直透背心!滾燙的鮮血,終於從端王的胸膛和背後,噴涌而出!
“呃啊——!” 端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劇痛和巨大的力量沖擊讓他猛地向後倒飛出去!霜天刃脫手,帶着一蓬血雨,留在了他的體內!
玄冰鑑的光芒在蕭凝霜爆發殺意的瞬間,如同完成了某種使命,驟然收斂,重新化爲她掌心中那枚冰藍色的令牌,只是光芒黯淡了許多。
轟隆!
端王的身體重重砸在沸騰的血池邊緣!恐怖的沖擊力讓他再次噴出一大口夾雜着內髒碎塊的鮮血!他掙扎着想要起身,但胸膛那貫穿性的傷口和霜天刃殘留的恐怖寒氣,讓他力量飛速流逝!墨玉扳指上的烏光也變得極其黯淡!
“王爺!!” 崔成驚恐萬狀地撲過來。
“殺…殺了她!給本王…抓住她!要活的!” 端王捂着胸口,眼中充滿了怨毒、瘋狂和一絲…被親生女兒親手重創的、難以言喻的絕望與暴怒!他死死盯着蕭凝霜,如同受傷的毒蛇,“她…她的血…比九轉血嬰…更重要!抓住她!!”
剩下的幾名影衛和崔成,如同打了雞血,不顧自身傷勢,帶着更加瘋狂的殺意,再次撲向因全力一劍和心神激蕩而氣息不穩、搖搖欲墜的蕭凝霜!
而此刻,失去了端王力量壓制、又被蕭凝霜爆發和端王鮮血刺激的血池,徹底暴動了!
轟——!
暗紅色的血漿如同憤怒的巨獸,沖天而起!粘稠的血浪翻滾咆哮,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和狂暴的邪異能量!懸浮在血池上方的寒魄靈鑰,劍身已經完全被染成污穢的紫黑色,發出刺耳的尖嘯!劍尖指向下方沸騰的血池,一道污穢的紫黑光芒射入池中!
嗡——!
整個寒露台的邪陣符文瞬間亮到極致!九根石柱頂端的血紅夜明珠瘋狂閃爍!一股龐大、古老、邪惡、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毀滅欲望的意志,如同沉睡萬載的凶獸,開始從血池深處、透過那被污染的寒魄靈鑰,緩緩蘇醒!
天空的烏雲瘋狂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血色漩渦!刺骨的陰風席卷大地,帶着無數冤魂的哀嚎!
“源核…源核在回應!吾主…吾主即將蘇醒!哈哈哈!咳咳…” 端王掙扎着,發出瘋狂而虛弱的笑聲,眼中充滿了病態的狂熱!
蕭凝霜臉色慘白如紙!體內力量消耗巨大,心神更是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面對撲來的影衛和崔成,面對那即將徹底蘇醒的滅世災禍,一股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她!
難道…一切都晚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嗖!嗖!嗖!
數十道凌厲的灰影,如同鬼魅般從高台下方各個陰影角落激射而出!他們的動作快如閃電,配合默契,目標明確——直撲那些撲向蕭凝霜的影衛和崔成!刀光劍影瞬間交織在一起,將蕭凝霜護在了中央!
是血刃樓!灰梟的人終於在最危急的關頭出手了!
“走!”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蕭凝霜耳邊響起,是灰梟!他如同幽靈般出現在蕭凝霜身側,灰色的眼眸凝重無比地掃了一眼那沸騰的血池和尖嘯的靈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此地不可留!源核意志已被強行喚醒部分,再不走,我們都將被吞噬!”
蕭凝霜猛地回神!看着眼前混亂的戰場,看着端王怨毒瘋狂的眼神,看着那沸騰的血池和尖嘯的靈鑰…她知道,刺殺失敗了!端王重傷,但未死!靈鑰被徹底污染!那滅世的災禍,已被部分喚醒!
巨大的挫敗感和更深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靈鑰!” 她不甘地望向那懸浮在血池上方的紫黑短劍。
“來不及了!它已被源核意志污染鎖定!強行奪取,必遭反噬!” 灰梟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不由分說,拉着蕭凝霜,在血刃樓死士的拼死掩護下,朝着高台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被邪陣忽略的“冰眼”位置急退!
“攔住他們!別讓那妖女跑了!” 端王嘶聲力竭地咆哮!
數名影衛擺脫糾纏,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來!
灰梟頭也不回,反手甩出數道灰蒙蒙、毫無聲息卻快如閃電的細芒!
噗噗噗!
追得最近的幾名影衛身形猛地一滯,眉心處多了一個細小的紅點,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撲倒在地!
借着這短暫的阻滯,灰梟拉着蕭凝霜,猛地撞向那處看似堅硬的冰壁!玄冰鑑在蕭凝霜掌心再次亮起微光!
嗡!
冰壁如同水波般蕩漾,兩人瞬間穿壁而過,消失在平台之上!
身後,只留下端王怨毒的咆哮、血池恐怖的沸騰、靈鑰尖銳的嘶鳴、以及那從血池深處彌漫而出的、越來越清晰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古老低語…整個寒露台,徹底化作了人間煉獄!
高台之下,冰冷的山風中。灰梟拉着蕭凝霜在崎嶇的山路上疾馳。蕭凝霜踉蹌着,臉色蒼白,嘴角溢血,失神地回頭望向那被血色漩渦籠罩的寒露台。
失敗了…功虧一簣…
端王未死…
靈鑰被奪…
災禍…被喚醒了…
而她…竟然是那個惡魔的…親生女兒?!
巨大的痛苦、荒謬、自責和滅頂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吞沒。眼前一黑,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
灰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失去意識的身體。灰色的眼眸看了一眼那血色沖天的寒露台,又低頭看了看懷中昏迷的蕭凝霜,那冰冷的金屬面具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重嘆息。
他背起蕭凝霜,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灰燼,朝着京城之外,那未知的黑暗與黎明交織的方向,急速遁去。
寒露喋血,父女相殘。災禍初醒,孽海驚濤。蕭凝霜的復仇之路,在真相的殘酷撕裂下,走向了更加黑暗和絕望的深淵。而整個天下的命運,也隨着那古老邪惡意志的蘇醒,被推向了岌岌可危的懸崖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