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凌霄立於廢墟中央,掌心血痕尚溫,覆於劍柄紋路之上。那道自劍鋒逸出的金線雖已隱沒,然真靈引在識海深處仍如寒泉滴落,漣漪不絕。他不動,只將呼吸沉入丹田,任月華灑肩,眉心靈紋微不可察地一顫。
方才陸壓離去時碎瓷片滾落足邊,珠面映出的黑影已不見蹤跡。然凌霄知,那並非幻覺。金線雖斷,因果未絕。他緩緩屈膝盤坐,指尖再度抹過劍柄血痕,真靈引隨之輕震,如引鍾磬,回溯那傀儡血肉被吸納時的殘影。
畫面一閃——墨塵折扇輕搖,扇中山河圖緩緩流轉,竟於山巒之間勾勒出一人揮劍之姿。其勢未盡,劍鋒所指,正與此地方位相合。凌霄眸光一凝,識海“斬塵”二字驟然泛光,與那扇中圖景隱隱共鳴。
他霍然起身,不再遲疑。左手握劍柄緊貼心口,右手虛引,以《萬古劍訣》第一式“斬塵”虛劈三記。
劍未出鞘,空中卻有金絲遊走,自劍鋒斷裂處逸出,細若發絲,直指東方。第一劍落,金線微顫;第二劍起,線已凝實;第三劍收勢,三線並行,如蛛網初織。
凌霄屏息,第四劍蓄勢於胸,尚未揮出,一道金線竟先於劍意浮現,自劍柄斷裂處自行延展,精準勾勒出他即將施展的軌跡。
他眸光冷冽,收劍入袖。月光下,青銅劍柄表面的地圖紋路悄然延伸一脈,蜿蜒如活蛇,轉向中域方向,微光流轉,似有所指。
凌霄垂手,血未幹,心已定。
翌日黃昏,凌家廢墟地脈深處,一道以血繪制的符紋悄然成型,隱於殘磚之下。此符非攻非守,乃“逆引陣”殘篇所化,可借真靈引反向釋放靈機,僞造氣息軌跡。他昨夜以血爲引,將自身靈機散入地脈,如今只待魚入網中。
子時將至,風未動,草未搖。
七十二道身影自四面八方悄然圍攏,步伐齊整,落地無聲。皆爲練氣修士,衣袍殘舊,氣息駁雜,然雙目空茫,眉心隱有黑氣遊走,非尋常散修可比。其陣型散而不亂,暗合九宮之位,步步逼近,竟無一人出聲。
凌霄立於廢墟高台,背對殘月,氣息全斂。真靈引沉入識海,如古井無波。待最後一人踏入逆引陣範圍,他雙目驟睜,眉心靈紋一閃即逝。
圍攻未起,因果金線已現。
七十二道金絲自圍者眉心逸出,如蛛絲纏繞,盡數連向東方天際。凌霄不動,只將掌心血再次抹過劍柄,青銅斷裂處微光流轉,竟悄然吸附周遭逸散的靈機。
圍者陣型微滯,似有所覺。
凌霄動了。
他足尖輕點,身形如風掠地,未出劍,僅以指爲鋒,連點二十人眉心。每一指落,劍氣直透識海,不留絲毫餘地。被點者連哼都未及,眉心黑氣炸裂,身軀軟倒,再無生機。
餘者驟然退後三步,五十餘人齊齊結印,雙手交疊於胸,掌心向上,靈核共振之聲如蜂鳴驟起。
凌霄瞳孔一縮。
他早知此局凶險,然未料對方竟不惜自毀。靈核共振,可引爆體內靈機,若與因果金線相連,反噬之力將直沖施術者識海。此非尋常伏擊,乃以命爲祭的因果反噬之術。
他不再猶豫,真靈引全力催動,將月圓夜積蓄的靈機盡數灌入劍柄。青銅斷裂處驟然生光,如飢渴之口,將空中逸散的因果金線一一吸附。金絲纏繞劍柄,如藤蔓攀附,嗡鳴不止。
五十餘人同時仰頭,靈核爆裂之聲如雷炸響。
狂暴靈流席卷廢墟,磚石崩裂,地脈震顫。凌霄立於風暴中心,旋身揮劍,以劍氣裹挾爆炸餘波,強行扭轉因果流向。金線崩斷之聲不絕於耳,如琴弦盡裂。
然就在此時,一道金線未斷,反被爆炸之力拉直,如箭矢穿空,貫穿夜幕,直指中域某處山巔!
凌霄立定,劍鋒微垂,掌心血痕映着空中殘餘金線倒影。那倒影蜿蜒曲折,竟與某處劍匣刻紋輪廓完全一致——三重回環,中央一點凸起,如劍脊突兀。
他未動,只將劍柄緩緩收回袖中。地圖紋路在月光下微光流轉,新延伸的那一脈,正與倒影相合。
風起,吹散殘煙。
凌霄抬步欲行,忽覺掌心一燙。血痕未幹,竟自行滲出一絲黑氣,順着手腕向上遊走。他立即以劍鋒劃破另一掌,雙血交匯,黑氣嘶鳴消散。
他低頭,見地面碎磚縫隙中,一滴黑血正緩緩凝結。血珠表面,浮現出半瞬折扇虛影,扇骨分明,其上七十二根銀針若隱若現。虛影一閃即滅,黑血化作青煙,消散於夜。
凌霄佇立片刻,抬手將斷劍緊握。
劍柄地圖紋路微光不滅,指向中域的那一脈,竟比先前更亮一分。
他邁步,踏過殘磚,走向城外。
身後廢墟,風卷殘灰,一片死寂。
然就在他身影即將沒入夜色之際,一道金線自東方遙遙垂落,輕輕搭上其肩頭,如絲如縷,無聲無息。
凌霄腳步未停,只將左手緩緩抬起,指尖微曲,似欲拂去肩上塵埃。
金線隨之輕顫,卻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