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不似人言的合成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寂靜的客廳中嘶嘶作響。
蘇振國和蘇清瑤的身體,同時繃緊到了極限。他們的臉上血色盡褪,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我卻笑了。
我的笑聲很輕,卻清晰地通過手機的麥克風,傳到了對方的耳中。
“看來,你對我,一無所知。”
我的回答,顯然超出了對方的預料。電話那頭,陷入了長達數秒的、詭異的沉默。
他們大概以爲會聽到我的憤怒、咆哮,或是爲了人質安全而低聲下氣的懇求。他們預演了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我會是這種近乎……輕蔑的反應。
“你什麼意思?”合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多了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我的意思是,”我靠在沙發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語氣懶散得像是在和朋友閒聊,“你們‘幽閣’的人,辦事之前,都不做背景調查的嗎?還是說,派出來的這隊‘鬼影’,只是些沒腦子的蠢貨?”
“你——!”
這一次,電話那頭傳來的,不再是合成音,而是一個壓抑着極致震驚與憤怒的、真實的男人聲音!
他失態了。
我的話,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精準地砸碎了他自以爲是的僞裝和心理防線。
客廳裏,蘇清瑤和蘇振國震驚地看着我,他們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幽閣?鬼影?
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那個男人聲音嘶啞地低吼道,他原本作爲獵人的從容與自信,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發現自己才是一頭撞進陷阱的獵物時,那種發自骨髓的驚恐。
“我是誰,你不配知道。”我淡淡地說道,“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讓我聽聽我妹妹的聲音。如果她少了一根頭發,我保證,你們‘幽閣’在亞洲的所有據點,會在二十四小時內,從地圖上被徹底抹去。”
我的聲音很平淡,沒有威脅,沒有恐嚇,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正是這種平靜,才蘊含着最極致的恐怖。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想象得到,對方此刻,內心正在經歷着何等劇烈的天人交戰。
他不敢賭。
因爲我的話,透露出了一個讓他亡魂皆冒的信息——我不僅知道他們的身份,甚至還知道他們在亞洲的布局。
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綁架勒索了。這是踩中了他們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區。
“……讓她說話。”終於,那個男人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很快,電話裏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隨即,響起了蘇清月那帶着哭腔和恐懼,卻又強撐着倔強的聲音。
“姐夫……姐……你們別管我!他們是壞人!你們不要來!”
“清月!”蘇清瑤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失聲痛哭起來。
“清月,別怕。”我的聲音,依舊沉穩如山,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閉上眼睛,從一數到三百。三百個數之後,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姐夫……”蘇清月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安心。
“很好。”我對着電話那頭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交易的地點和時間了。”
我的話,讓那個男人重新奪回了一絲主動權。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重新找回自己的節奏。
“明天中午十二點,城西的七號碼頭。你一個人,帶着金簪來。不準報警,不準帶任何人。我們會一直盯着你,如果你敢耍任何花樣……”
“不。”我直接打斷了他。
“什麼?”
“我說,地點,我來定。”我的語氣,不容置疑,“今晚十二點,城西廢棄的第三鋼鐵廠。我喜歡在晚上解決問題,因爲……黑夜,適合送葬。”
我的話,如同臘月裏的寒風,讓電話那頭的男人,徹骨冰寒。
他徹底亂了。
他所有的計劃,所有的部署,都被我這蠻不講理的強勢,沖擊得七零八落。他精心選擇的交易地點,是一個開闊、易於監視和撤退的碼頭。而我選擇的廢棄鋼廠,結構復雜,障礙物衆多,是一個標準的、最適合近身搏殺的修羅場。
我在逼他,進入我的獵場。
“你休想!”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你可以不來。”我無所謂地說道,“但你要想清楚,究竟是那根金簪重要,還是你們這支‘鬼影’小隊的命,更重要。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們現在用來給我打電話的那個衛星電話,信號源,位於江城西郊,鏡湖路一百三十七號的一棟獨立別墅裏。那裏,應該就是你們的臨時據點吧?從我這裏開車過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鍾。”
“……”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死神降臨般的寂靜。
我甚至能聽到他那因爲極致恐懼而變得粗重無比的喘息聲。
暴露了!
他們最隱秘的據點,竟然被對方一口道破!
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一個何等恐怖的存在!
“我……我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設下埋伏?”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顫抖。
“你沒有選擇。”我冷冷地吐出四個字,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忙音響起,客廳裏,卻依舊是一片死寂。
蘇振國和蘇清瑤父女二人,如同兩尊石化的雕像,呆呆地看着我,大腦一片空白。
剛才那通電話,對他們的沖擊力,甚至比知道蘇清月被綁架還要巨大。
那已經不是一場談判了。
那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從頭到尾,我都掌控着絕對的主動權,用一種近乎羞辱的方式,將那個不可一世的綁匪,玩弄於股掌之間。
“陳……陳淵……”蘇清瑤的聲音有些發幹,她看着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你知道他們在哪裏?”
“當然。”我點了點頭,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那我們爲什麼不現在就沖過去救人?!”蘇振國激動地站了起來。
“因爲清月還在他們手上。”我喝了口水,淡淡地解釋道,“像‘鬼影’這種級別的殺手,都受過最嚴酷的訓練。一旦發現據點暴露,陷入絕境,他們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殺死人質。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我說的,把他們引到那個廢棄鋼廠。在那裏,地形對他們不利,他們無法提前布防,只能被動地等待。這樣,我才有機會,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把清月完好地救出來。”
我的解釋,讓他們冷靜了下來。
“可是……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蘇清瑤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放心。”我走到她身邊,伸手理了理她因爲哭泣而散亂的鬢發,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這個世界上,能讓我感到危險的人,還沒出生。”
我的自信,感染了她。
她看着我,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上樓。
很快,她拿着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子,走了下來。
她打開盒子,裏面靜靜地躺着的,正是那支在燈光下流光溢彩的鳳凰金簪。
她將盒子,鄭重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拜托你了。”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
“等我回來。”我接過盒子,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蘇振國叫住了我。他從內屋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長條形布袋,遞給我,“這是……清瑤爺爺當年留下的東西,他說,如果有一天,蘇家遇到滅頂之災,就把它交給你。”
我有些詫異地接過布袋。
布袋很沉,入手冰涼。
我緩緩拉開拉鏈,一抹森然的寒光,瞬間映入了我的眼簾。
那是一柄劍。
一柄古樸、狹長、通體漆黑的唐刀。
刀身與刀鞘,仿佛由一整塊不知名的黑色金屬鑄就,上面沒有任何多餘的紋飾,卻散發着一股仿佛能吞噬光線的、令人心悸的幽深氣息。
我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冰冷的刀鞘。
一種血脈相連的熟悉感,瞬間涌上心頭。
“墨淵……”
我下意識地,念出了這柄劍的名字。
“你……你怎麼知道它的名字?”蘇振國震驚地看着我。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地,抽出了長刀。
“噌——!”
一聲清越的龍吟,響徹整個客廳!
一道璀璨的銀光,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閃電,驟然亮起!
刀身如秋水,寒光逼人。一道血紅色的細線,從刀柄處一直延伸到刀尖,宛如一條沉睡的血龍,盤踞在劍身之上。
一股凌厲無匹的殺伐之氣,瞬間彌漫開來!
好劍!
我將“墨淵”重新歸鞘,背在身後,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別墅。
夜色如墨,殺機凜然。
坐上那輛勞斯萊斯,我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再次撥通了王靖禮的電話。
“先生。”
“地點改了,城西第三鋼鐵廠。對方會提前到,但不敢輕舉妄動。我要你做幾件事。”我的聲音,冷得像一塊萬年玄冰。
“第一,我要鋼鐵廠周圍三公裏內所有的實時監控畫面,包括市政、交通、以及所有私人店鋪的攝像頭。我要一只蚊子飛進去,都能立刻知道它的飛行軌跡。”
“第二,調動三架‘蜂鳥’微型無人機,從不同角度,滲透進鋼鐵廠內部。我要看到裏面每一個角落的實時畫面,以及所有人的熱成像分布圖。”
“第三,‘天罰’行動組,分成三個小隊。一隊封鎖鋼鐵廠外圍所有退路;二隊攜帶重火力,在制高點待命,聽我指令,隨時準備進行火力覆蓋;三隊,也就是最精銳的‘幽靈’分隊,在我進入後,從我指定的路線潛入,負責在我動手後,第一時間控制並帶走人質。”
“第四,準備好一個頂級的醫療小組,在安全區域待命。”
“最後,”我頓了頓,眼中血光一閃,“給我留一個活口。我要知道,‘幽閣’的‘主上’,究竟是誰。”
“是,先生!”王靖禮的聲音,充滿了肅殺之氣,“天羅地網,已經布下!”
掛斷電話,我將一個微型藍牙耳機戴在了耳朵裏。
下一秒,王靖禮的聲音,以及各種數據流動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先生,‘天眼’系統已接入。”
“‘蜂鳥’無人機已升空,預計五分鍾後抵達目標上空。”
“‘天罰’行動組已全部就位。”
“目標的黑色商務車,已經離開據點,正全速向第三鋼鐵廠駛去。”
我看着車載屏幕上,那個飛速移動的紅點,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魚兒,已經遊向了我爲它準備好的……屠宰場。
我發動引擎,黑色的勞斯萊斯,如同一頭融入夜色的猛獸,悄無聲息地,滑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今夜,江城,當有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