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霞山脈的霧氣帶着草木的清甜,卻比黑風嶺的瘴氣更讓人捉摸不透。墨白裹緊了身上的粗布外衣,將木夕揣進懷裏暖着——經過昨夜的變故,白鴿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羽毛的光澤也黯淡了許多,讓他心裏揪緊了幾分。

“再堅持一下,木夕。”他低頭對着懷裏輕聲說,“前面應該就是落霞派的地界了,聽說那裏的修士擅長煉丹,說不定能給你找點補身子的靈藥。”

木夕在他懷裏蹭了蹭,發出細弱的咕咕聲,像是在回應。

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方忽然出現一條蜿蜒的石階,石階兩旁每隔數丈就立着一塊石碑,碑上刻着古樸的符文,隱隱有靈力流轉。墨白知道,這是修士布下的警戒陣,說明附近確實有宗門或洞府。

他正猶豫着是否該繞開,肩頭忽然一輕——木夕不知何時飛了出來,正撲棱着翅膀,朝着石階盡頭飛去。

“木夕!”墨白心頭一緊,連忙追了上去。這鴿子向來懂事,從未如此莽撞,難道前面有什麼吸引它的東西?

順着石階往上走,靈氣越來越濃鬱,空氣中漂浮着點點熒光,落在皮膚上暖洋洋的。石階盡頭是一片開闊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樸的石殿,殿門上方刻着三個蒼勁的大字:“聽風殿”。

而木夕,正落在殿門前的一只石鶴上,對着殿內發出清脆的鳴叫。

墨白剛走到殿門旁,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咳嗽聲,蒼老而虛弱。他握緊鐵劍,小心翼翼地推開虛掩的殿門。

殿內光線昏暗,正中央的石台上燃着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搖曳不定。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蒲團上,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道袍,正佝僂着背,劇烈地咳嗽着,手邊放着一根通體烏黑的拐杖。

聽到動靜,老者緩緩抬起頭。他的面容枯槁,雙眼卻異常明亮,像是藏着星辰,只是看向墨白時,目光裏帶着幾分警惕。

“閣下是誰?爲何闖入老夫的清修之地?”老者的聲音沙啞,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墨白拱手道:“晚輩墨白,途經此地,只因寵物鴿子擅自闖入,唐突前輩,還望恕罪。”他說着,朝木夕招了招手,“木夕,回來。”

可木夕卻像是沒聽見,依舊站在石鶴上,對着老者不停地叫着,眼神急切。

老者看着那只白鴿,渾濁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爲了然。他擺了擺手,示意墨白不必多禮:“無妨,既然是白鴉引你來的,便是有緣。”

“白鴉引路?”墨白愣住了,“前輩說的是……木夕?”

老者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旁邊的蒲團:“坐吧。看你的樣子,是從黑風嶺過來的?”

墨白心中一動,依言坐下:“前輩如何得知?”

“黑風嶺的瘴氣帶着‘蝕骨花’的腥氣,你衣擺上沾着的草籽,正是蝕骨花周圍才有的‘伴生草’。”老者淡淡道,目光落在他胸口,“而且,你身上帶着鎮魂玉的氣息,能從黑風嶺活着出來,還能引動白鴉,倒也算個奇人。”

墨白瞳孔驟縮,猛地握緊了拳頭:“前輩知道鎮魂玉?”

老者咳嗽了幾聲,拿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才緩緩道:“老夫曾與雲嵐宗的前代掌門有過一面之緣,見過那陽玉的拓本。至於陰玉……”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悠遠,“傳說藏在無妄崖,與陽玉相生相克,陽玉鎮魔,陰玉……飼魔。”

“飼魔?”墨白不解,“那陰玉豈不是邪物?”

“邪物與否,在乎人心。”老者嘆了口氣,“就像你懷裏的陽玉,在雲嵐宗手裏是鎮魔之寶,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裏,也能變成屠戮的利器。”他看向墨白,眼神銳利起來,“你可知,萬窟爲何執着於找鎮魂玉?”

墨白搖頭:“晚輩不知。只覺得那白衣尊主行事詭異,他的手下時而殺我,時而護我,讓人捉摸不透。”

“白衣尊主……”老者喃喃重復着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你見過他?”

“只在破廟裏匆匆見過一面,他戴着白玉面具,看不清容貌。”墨白回憶道,“出手狠辣,卻又在我危難時,讓手下留我性命。前輩認識他?”

老者沉默片刻,才道:“算是……故人吧。”他沒有多解釋,轉而指向木夕,“你這鴿子,不是凡物。它的靈識比尋常妖獸更純,身上還帶着萬窟的氣息,卻又對你忠心耿耿,倒是有趣。”

墨白心中一緊:“前輩的意思是,木夕真的與萬窟有關?”

“何止有關。”老者笑了笑,眼神落在木夕身上,帶着幾分溫和,“它是‘白鴉’,是萬窟尊主以本命精血煉化的靈寵分身,能引氣,能預警,更能在危急時刻替主擋劫。只是……”他話鋒一轉,眉頭微蹙,“看它如今的狀態,怕是替你擋過不小的凶險,本源受損了。”

墨白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木夕是白衣尊主的分身?那個殺人如麻的魔頭,竟會讓自己的本命靈寵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難怪木夕總能在危難時救他,難怪萬窟的護法們對他態度詭異,難怪鴉護法會提醒他“看好鴿子”……所有的疑點瞬間串聯起來,讓他心頭翻江倒海。

他下意識看向石鶴上的白鴿,木夕似乎聽懂了老者的話,正歪着頭看他,眼神溫順依舊,只是那烏黑的眼珠裏,似乎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墨白的聲音帶着顫抖。他無法將那個染血的白衣身影,與眼前這只溫順親人的白鴿聯系在一起。一個是他立志要鏟除的魔頭,一個是他視若親人的夥伴,這中間的鴻溝,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老者嘆了口氣:“有些事,老夫不便多說。但你要記住,眼見未必爲實。萬窟尊主身上的‘魔’,未必是真魔;你心中的‘正’,也未必是純粹。”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墨白,“這是‘凝靈露’,給你的鴿子服下,能補它的本源。至於其他的……你得自己去無妄崖找答案。”

“無妄崖?”

“陰玉在無妄崖,萬窟尊主的目的,血影閣的覬覦,甚至你體內潛藏的力量,都與那裏脫不了幹系。”老者的目光變得凝重,“而且,有人在那裏等你。”

“等我?”墨白不解。

老者沒有解釋,只是指了指殿外:“沿着這條路一直走,會看到一只白鴉,它會帶你去無妄崖。記住,路上若遇到戴着青銅面具的人,躲遠點——那是‘影衛’,是‘無白’的爪牙。”

“無白?”這個名字讓墨白心頭一跳,想起了雲嵐宗玉簡上的“雙生劫”。

老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幾乎喘不過氣。“別問……別問……”他擺着手,聲音嘶啞,“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墨白見他狀態不對,不敢再追問,連忙接過玉瓶,對着老者深深一揖:“多謝前輩指點,大恩不言謝!”

他轉身走到石鶴旁,輕輕將木夕抱進懷裏。白鴿溫順地靠在他胸口,沒有掙扎。墨白看着它黯淡的羽毛,心中五味雜陳——無論它是誰的分身,這幾年的陪伴是真的,一次次舍命相護也是真的。

“我們走。”他低聲說,抱着木夕快步走出聽風殿。

剛下石階,就見一只通體雪白的烏鴉落在前方的竹枝上,見他出來,立刻振翅飛起,在前方低空盤旋,似乎在引路。

白鴉引路……老者果然沒說錯。

墨白定了定神,跟上白鴉的腳步。他知道,從踏上這條路開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無妄崖藏着的答案,無論多麼驚人,他都必須去面對。

懷裏的木夕忽然動了動,墨白低頭,只見白鴿正用喙啄着他手裏的小玉瓶。他心中一暖,旋開瓶塞,將裏面晶瑩剔透的液體倒在手心。木夕低頭飲盡,很快,它的羽毛就恢復了些許光澤,精神也好了不少,再次蹭了蹭他的臉頰。

“看來這凝靈露真有用。”墨白鬆了口氣,加快腳步跟上白鴉。

一路向南,白鴉的飛行路線極爲精準,總能避開深谷險灘,甚至能提前繞開幾處隱藏的妖獸巢穴。墨白漸漸發現,這只白鴉的靈智怕是不比木夕差,對落霞山脈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處懸崖邊。崖下雲霧翻滾,深不見底,只有一座狹窄的吊橋橫跨兩岸,連接着對面的山峰。吊橋由鐵鏈和木板組成,木板早已腐朽,鐵鏈上鏽跡斑斑,看起來隨時會斷裂。

白鴉落在吊橋的鐵鏈上,對着對面鳴叫了兩聲。

墨白知道,對面應該就是無妄崖了。他檢查了一下鐵劍,將木夕揣進懷裏,深吸一口氣,踏上了吊橋。

木板發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隨時會碎裂。鐵鏈搖晃不定,腳下是萬丈深淵,雲霧中隱約傳來呼嘯的風聲,像是鬼怪的嘶吼。墨白屏住呼吸,穩步向前,不敢有絲毫分心。

走到吊橋中央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是木板斷裂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卻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雲霧中竄出,直撲他的後心!

那黑影速度極快,身上裹着黑色的鬥篷,臉上戴着一張青銅面具,面具上刻着扭曲的紋路,透着一股陰森的邪氣。

“影衛!”墨白心頭一凜,老者的警告瞬間回響在耳邊。他想也不想,猛地側身,鐵劍反手橫掃。

“鐺!”的一聲脆響,鐵劍與對方的短刃相撞,巨大的力道讓墨白手臂發麻,險些握不住劍。他借着反沖力向前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形,低頭看向吊橋——剛才落腳的木板已經碎裂,掉落下深淵。

影衛落在吊橋另一端,青銅面具後的目光冰冷刺骨,手中的短刃閃着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鎮魂玉,留下。”影衛的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沒有絲毫溫度。

墨白握緊鐵劍,沉聲道:“想要玉,先過我這關!”

影衛沒有廢話,身形一晃,再次撲了上來。他的身法比石千更詭異,腳步踏在腐朽的木板上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短刃如毒蛇吐信,招招不離墨白的要害。

墨白不敢大意,將流風劍法施展到極致,劍光如網,勉強擋住對方的攻勢。但影衛的實力遠超血影閣的邪修,內勁陰寒刺骨,每一次碰撞,都讓墨白的手臂陣陣發麻,仿佛有寒氣順着劍身蔓延上來。

更麻煩的是吊橋不穩,兩人在上面纏鬥,鐵鏈搖晃得越發厲害,腳下的木板不斷斷裂,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你找死!”影衛見久攻不下,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短刃忽然化作一道藍光,直取墨白胸口——那裏正是藏着鎮魂玉的地方!

墨白瞳孔驟縮,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懷裏忽然竄出一道白影,正是木夕!

白鴿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撞向那道藍光。只聽“噗”的一聲輕響,木夕的身體竟被短刃貫穿,雪白的羽毛瞬間被染成殷紅。

“木夕!”墨白目眥欲裂,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影衛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愣了一下。就是這片刻的遲疑,墨白已紅了眼,將體內所有內勁灌注於鐵劍之上,怒吼一聲,劍勢如狂濤駭浪般席卷而去!

“流風劍法——驚濤!”

劍光耀眼,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影衛倉促間舉刃格擋,卻被震得連連後退,腳下的木板“咔嚓”一聲斷裂,他半個身子懸在了深淵外。

“你……”影衛又驚又怒,還想說什麼,墨白的劍已經刺穿了他的咽喉。

影衛的身體軟軟倒下,墜入雲霧繚繞的深淵,只留下那柄淬毒的短刃,插在吊橋的鐵鏈上,閃着幽藍的光。

墨白顧不上喘息,連忙抱住墜落的木夕。白鴿的身體在他掌心不斷顫抖,鮮血染紅了他的雙手,原本明亮的眼珠也開始渙散。

“木夕!木夕你撐住!”墨白的聲音帶着哭腔,手忙腳亂地掏出那個裝着凝靈露的玉瓶,想倒出液體喂給它,可瓶子早已空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緊緊抱着白鴿,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木夕染血的羽毛上,“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不好……”

木夕艱難地抬起頭,用喙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咕咕聲,像是在安慰。它的眼睛看着墨白,帶着溫順,帶着依戀,還有一絲……釋然。

漸漸地,白鴿的身體不再顫抖,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珠,永遠失去了光彩。

“木夕——!”

撕心裂肺的呼喊回蕩在懸崖之間,被風聲卷着,消散在雲霧裏。

墨白抱着已經失去氣息的白鴿,渾身冰冷。他從未想過,這只陪了他五年、早已成爲親人的鴿子,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更讓他痛苦的是,它是爲了保護自己,死在了“無白”的爪牙手裏。

無白……影衛……雙生劫……

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盤旋,與白衣尊主的身影、與木夕溫順的眼神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他困在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墨白緩緩抬起頭,眼中的淚水已經幹涸,只剩下冰冷的決絕。他小心翼翼地將木夕的屍體放進懷裏,貼身藏好,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最後一絲溫度。

然後,他握緊了手中的鐵劍,目光投向吊橋盡頭的無妄崖。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在等什麼。”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卻帶着不容動搖的堅定,“我會找到答案。爲了木夕,也爲了……我自己。”

他邁步向前,一步步走過搖晃的吊橋。腳下的木板不斷斷裂,深淵的風聲在耳邊呼嘯,卻再也動搖不了他的腳步。

當他踏上對岸的土地時,身後的吊橋“譁啦”一聲,徹底墜入了深淵。

無妄崖的霧氣比落霞山脈更濃,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墨白抬頭望去,只見崖頂矗立着一座殘破的祭壇,祭壇中央,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着。

是他。

墨白握緊了鐵劍,一步步朝着祭壇走去。他知道,那個戴面具的白衣尊主,就在那裏等他。

所有的謎團,所有的恩怨,或許都將在這座懸崖上,畫上一個句號。

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踏上無妄崖的那一刻,體內的鎮魂玉忽然灼熱起來,與他血脈相連的某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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