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楚暮做了個夢,夢裏她和清虛回到了以前。
那時宗門還沒有獨占鰲頭成爲第一仙門,門派雖小,但他們都被師父教着慣着。
那時她還是他放在手心裏的小師妹,白枝枝也只是一只被豢養的幼狐。
清虛雖然不假辭色,但對她總歸是細心的。
她不開心,他就親手給她扎秋千。
她修煉考核不達標,他就手把手陪她練習。
偶有年節,他也會背着師父偷偷帶她下山去看花燈,然後一個人承擔師父的懲罰。
或許是夢境太過美好,夜楚暮醒來時眼角蜿蜒着一道清晰的淚痕。
直到膝蓋上的劇痛提醒着她,才讓她想起那天在極寒峰的事。
那緊握住道緣扣的手,此刻也空空如也。
夜楚暮眼裏閃過一抹夾扎着苦澀的自嘲。
看來清虛是下定決心想要給她一個教訓,即使她死也要拿回的東西,他也趁她昏迷丟去。
她正打算再去極寒峰底再找找,大門就被人一把推開。
白枝枝挑起眉看着她,紅唇微揚,沒有半點病態:
“又沒摔下去,裝什麼死?”
夜楚暮合眼。
只有看不見她才能勉強忍住對這位屠了她全村的凶手的洶涌殺意。
殺她之事可以以後再徐徐圖之。
現在動手只會打草驚蛇,反倒不好離開了。
“你果然沒受傷。”
白枝枝捂着嘴嬌俏地笑了兩聲:
“被你發現啦,但是沒辦法,清虛上仙只會相信我哦。”
“就連他去救你也不過是擔心沒人給我供血了而已,你不會真的以爲他在乎你吧?”
她當然知道清虛不會相信她。
不過不重要了,她也不需要了。
白枝枝看着夜楚暮毫無波瀾的模樣,臉上閃過一絲嫉恨:
“我最討厭你這個模樣。”
“天資再好又如何,我一定會一點點奪走你所有引以爲傲的東西的。”
白枝枝前腳剛走,後腳仙侍就以她傷勢加重,將夜楚暮“請來”了大殿。
夜楚暮被摔在地上。
抬眼看去,只見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人,此刻虛弱無比地躺在床上。
清虛一只手溫柔的替她掩好被角,然後才將目光落到跪坐在地的夜楚暮身上。
“枝枝爲了我身負重傷,本就極難養好,你卻又與她發生爭執,非要我罰你麼?”
白枝枝蒼白着一張臉往清虛懷裏偎,怯怯出聲:
“夜姑娘是木系靈根,於治愈一道上事半功倍,若是我也可以有,身體就不會拖後腿了。”
妖族只有妖丹,修仙者的靈根卻是入門的門檻,她拿去又有何用?
夜楚暮猛然抬眼,卻恰好撞上白枝枝朝她挑釁一笑。
清虛眉頭微蹙,卻抵不住白枝枝這般撒嬌,終是鬆了口:
“那便如此吧。”
話語重錘一般落下,夜楚暮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
他明知道靈根挖了後她便再不能修煉。
但他竟無一點不忍。
夜楚暮忍不住往後退,卻被清虛抬手禁錮在了原地。
“這是你欠她的。”
一道玄鐵鎖鏈瞬間自她小腹穿過,溫熱的丹田霎時一片冰涼。
“啊!”
撕心裂肺的劇痛後,夜楚暮清晰地感受到了靈力的枯萎。
丹田被攪得稀碎,她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天資卓越,本來已半步成仙,爲了讓清虛先一步飛升才沒有更進一步。
卻在此刻被清虛硬生生廢掉。
夜楚暮伏在地上,狼狽地看着眼前的人,卻笑出了聲。
只是笑着笑着,一行行血淚,從她眼裏流了下來。
她的聲音幾乎是沙啞到刺耳。
“師兄,那她欠我的呢?她欠我的該怎麼還?”
清虛從來沒有看到她這幅絕望到極致的樣子。
聽見虧欠,清虛下意識認爲是狐族屠村那件事被知曉,表情難得閃過一抹不自然。
白枝枝眸光一閃,忙去牽清虛的手,又點了點那團盈盈的綠光,仰頭一笑:
“其實我只是說說,我沒想讓夜姑娘把靈根給我的,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呀?”
溫香軟玉在懷,清虛才回神來,那件事早過去年,毫無痕跡,夜楚暮不會知曉。
而且夜楚暮做了錯事,罰是應當的。
枝枝欠了她什麼?
他都答應娶她了。
清虛將那團光收起,倒也安撫了一句:
“靈根而已,師父說你的資質萬裏挑一,不過數百年也就養回來了。”
“我既已許你大婚,此事一筆勾銷。”
“晚些我讓人給你送些滋補東西去,好好養傷。”
靈力消失,撕裂的傷口也無法自然恢復。
夜楚暮疼的視線都開始模糊,她聽全了清虛的話,混混沉沉地想。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百年,她靈根已毀,還能有百年麼?
她恍惚間想起清虛曾與她一起刻過一張萬事如意牌。
上書:楚暮百年,無病無災。
而如今,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