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突如其來的力道和唐玥那雙帶着審視與壓迫的眼睛,讓林微微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才在教室裏積攢的委屈和難堪,瞬間被眼前的緊張感覆蓋。
“學……學姐。”林微微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唐玥抓得很緊,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膚裏。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我沒有躲你,只是剛好有事……”
“哦?”唐玥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絲嘲諷的笑意,鬆開了手,仿佛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似的,從包裏拿出張紙巾擦了擦指尖,“加好友這麼久都不通過,我還以爲學妹架子多大呢。”
她上下打量着林微微,目光像掃描儀一樣掠過她簡單的T恤牛仔褲和略帶慌亂的臉龐,那種毫不掩飾的優越感讓林微微感到渾身不自在。
“我只是……覺得和學姐不太熟,沒什麼必要加好友。”林微微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試圖維持一點可憐的尊嚴。她知道示弱只會讓對方更得意。
唐玥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輕笑出聲:“不熟?是啊,本來是不熟。可誰讓你總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硬要往別人眼前湊呢?”她逼近一步,聲音壓低,卻更顯尖刻,“我警告你,林微微,離顧夜白遠點。別以爲撞個車、掉點東西、裝裝可憐就能引起他的注意。你這樣的女生,我見得多了。他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懂嗎?”
直白的羞辱像耳光一樣扇在林微微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學姐,我想你誤會了。我和顧學長沒有任何關系,也從來沒想過要引起他的注意。那些都是意外。”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最好是這樣。”唐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裏滿是輕蔑,“記住我的話,安分守己地當你的小透明。否則,大學生活可能會變得很不好過。”
說完,她不再看林微微,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優雅地轉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傲慢,漸漸遠去。
林微微獨自站在原地,拐角處的穿堂風吹過,讓她打了個冷顫。手臂上被掐過的地方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自尊心。唐玥的話雖然難聽,卻和顧夜白那句“沒興趣”奇妙地重合在一起,像兩把鈍刀子,反復切割着她。
她靠着冰冷的牆壁,慢慢蹲了下去,把臉埋在膝蓋裏。強撐的堅強在獨處時瞬間瓦解。爲什麼只是想平靜地生活都這麼難?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微微才緩緩站起來,收拾好情緒,低着頭往宿舍走。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烏雲壓境,空氣也變得悶熱潮溼,一場秋雨似乎在所難免。
她的心情和這天氣一樣,沉悶得透不過氣。唐玥的警告、顧夜白的冷漠、那些無形的流言……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困在其中。
下午的課,她上得渾渾噩噩。放學鈴聲響起時,外面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沒帶傘的學生們擠在教學樓門口,望着雨幕發愁。
林微微站在人群邊緣,看着密集的雨絲砸在地面上,濺起朵朵水花。她一點也不想擠進人群裏,只想等雨小一點或者人少一點再走。
就在這時,人群裏傳來一陣低低的騷動。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顧夜白和陸宇從教學樓裏走了出來。陸宇嘴裏抱怨着這鬼天氣,一邊從包裏掏出一把黑色的雨傘。
顧夜白站在他身邊,目光淡淡地掃過門口擁擠的人群,那清冷的身影在嘈雜的環境裏顯得格格不入。
林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是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試圖把自己藏進人群的陰影裏,避免與他有任何視線接觸。經過剛才唐玥的警告和課堂上的難堪,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
陸宇撐開了傘,很大的一把,足夠遮住兩個人。他招呼着顧夜白:“老顧,走了!”
顧夜白點了點頭,正要邁步走進陸宇的傘下。
然而,他的腳步卻突然頓住了。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不遠處另一個同樣沒帶傘、正望着天空發愁的女生身上。
是唐玥。
她今天穿了一條漂亮的連衣裙,顯然沒料到會下雨,正微蹙着眉頭,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沖進雨裏。
顧夜白看着唐玥,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權衡什麼。然後,他轉頭對陸宇說了句什麼。
陸宇愣了一下,臉上露出有點驚訝又有點玩味的表情,聳了聳肩,然後把傘遞給了顧夜白,自己則笑嘻嘻地一拍腦袋:“哎呀我想起來了,我球包裏有雨衣!我先走了啊!”說完,他真的從碩大的運動背包裏扯出一件一次性雨衣,套上就沖進了雨裏。
顧夜白接過那把黑色的傘,撐開,然後邁步,走向了——唐玥。
林微微遠遠地看着這一幕,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都停滯了。
他走到唐玥面前,停下。因爲距離和雨聲,林微微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只看到唐玥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又得意的笑容,甚至還朝林微微這個方向,投來一個極其短暫、卻充滿勝利意味和挑釁的眼神。
然後,顧夜白撐着傘,和唐玥並肩走入了雨幕之中。黑色的傘面向唐玥那邊傾斜着,紳士地爲她擋住了所有的風雨。兩人的背影,一個高大冷峻,一個窈窕明豔,在朦朧的雨霧中,看上去竟然……有些刺眼的般配。
原來,他不是對所有人都冷漠疏離。
原來,他也會主動爲別人撐傘。
原來,他那句“沒興趣”,僅僅是對她林微微“沒興趣”而已。
冰冷的雨水仿佛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直接澆在了林微微的心頭。先前所有的困惑、悸動、還有那一絲絲因爲他偶爾“順手”而產生的荒謬猜想,在這一刻被現實擊得粉碎。
圖書館的紙巾、那句低語……或許真的就只是他極度偶爾流露的、微不足道的善意,甚至可能只是出於一種高高在上的、對“麻煩”的憐憫。而一旦有更“重要”的人或事出現,比如唐玥(或許是因爲家世,或許是因爲別的),他那點稀薄的善意就會立刻收回,轉向它該去的地方。
酸澀和委屈洶涌而上,幾乎要將她淹沒。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眶裏的溫熱流下來。她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居然還會爲了那樣一個冰冷遙遠的人心緒不寧。
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門口的學生越來越少,有的冒雨跑了,有的等來了朋友或室友。
夏小暖和蘇婉今天有社團活動,早就跟她說過會晚點回去。
林微微看着顧夜白和唐玥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雨幕盡頭,深吸了一口帶着潮溼水汽的冰冷空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將書包頂在頭上,不再等待,一頭沖進了冰冷的秋雨裏。
雨水瞬間打溼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卻奇異地讓她混亂發熱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她飛快地跑着,踩過積水的地面,濺起冰涼的水花。仿佛這樣就能把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把那些讓人難堪的流言,把顧夜白那張冷漠的臉,全都甩在身後。
就在她快要跑到宿舍樓區,經過一片人跡稀少的香樟小道時,也許是因爲跑得太急,也許是因爲雨水模糊了視線,她的腳下一滑,重心瞬間失控!
“啊!”她驚呼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預想中摔倒在冰冷溼滑地面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地從側面攬住了她的腰,穩住了她差點栽倒的身體。那手臂的力量很大,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林微微驚魂未定地抬頭,雨水順着她的發梢流進眼睛,視線一片模糊。
朦朧中,她看到一張輪廓分明的臉近在咫尺。雨水打溼了他額前的黑發,幾縷碎發貼在飽滿的額角,更顯得那雙正看着她的眼睛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
是顧夜白!
他不是剛和唐玥離開嗎?怎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