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卿離開後,內室的藥香似乎還縈繞在鼻尖,可那份短暫的安寧卻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沉甸甸的壓迫感。蕭景宸靠在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那截斷了的紅繩,目光落在雕花窗櫺上,眼神漸漸變得清明。
“王爺,該喝藥了。”侍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來,腳步輕得像貓,放下托盤時卻偷偷抬眼瞟了他一下,那眼神裏有好奇,有畏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蕭景宸心中一動。這就是青鸞說的眼線?他接過藥碗,溫熱的觸感透過瓷器傳來,藥味苦澀得直沖鼻腔。他沒有立刻喝,只是看着侍女:“外面都在傳什麼?”
侍女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發問,身體一僵,慌忙低下頭:“沒……沒什麼,下人們不敢妄議王爺的事。”
“是嗎?”蕭景宸輕輕晃了晃藥碗,褐色的藥汁在碗裏打着旋,“可本王怎麼聽說,有人說本王殺了李公公,心虛躲起來了?”
侍女的臉“唰”地白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饒命!下……下人才疏學淺,什麼都不知道!”
看着她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蕭景宸心裏有了數。這侍女要麼是真膽小,要麼就是演技太好。他淡淡道:“起來吧,本王沒怪你。只是這府裏人多口雜,有些話該聽,有些話不該聽,你該明白。”
“是,是,下人明白!”侍女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頭埋得更低了。
蕭景宸不再看她,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滑入喉嚨,他卻面不改色。這藥是蘇子卿開的,應該沒問題,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得盡快適應這“藥罐子”的日常,順便搞清楚原主到底在吃些什麼藥。
“下去吧,沒有本王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他揮揮手,聲音裏帶着病後的疲憊。
侍女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關門的聲音都帶着慌張。
蕭景宸看着緊閉的房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宸王府,果然是個篩子,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太子、三皇子,甚至可能還有皇帝的人,都在盯着他這個“病弱王爺”的一舉一動。
“王爺,”青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屬下能進來嗎?”
“進。”
青鸞推門而入,手裏拿着一份名冊:“王爺,這是府裏所有管事和近身伺候人員的名單,標紅的是近兩年才進府的,來歷有些可疑。”
蕭景宸接過名冊,泛黃的宣紙上密密麻麻寫着名字,字跡是青鸞特有的剛勁有力。他快速瀏覽着,目光在幾個名字上停留——管家王德、負責采買的劉管事、還有剛才那個送藥的侍女小翠。
“王德是府裏老人了?”蕭景宸問道。
“是,從王爺開府就在了,一直掌管中饋,看似忠厚,實則八面玲瓏,和三皇子府的人有些來往。”青鸞的聲音壓得很低,“劉管事是太子那邊塞進來的人,明面上是采買,實則監視王府用度。”
蕭景宸挑眉。好家夥,一個太子的人,一個三皇子的人,這王府簡直成了各方勢力的角鬥場。原主在這種環境下還能秘密調查母妃死因,膽子倒是不小。
“那個小翠呢?”他問道。
“是去年從宮裏調出來的,說是皇後娘娘賞的,來歷清白,但屬下總覺得她眼神不對。”青鸞如實回答。
皇後?太子的生母?蕭景宸的手指在名冊上輕輕敲擊着。這就有意思了,連皇後都派人來盯着他這個無權無勢的病秧子,看來原主的調查確實觸碰到了某些人的痛處。
“這些人……暫時別動。”蕭景宸合上名冊,眼神深邃,“越是盯着我們,我們越要讓他們放心。”
青鸞一愣:“王爺的意思是……”
“對外宣稱本王受驚過度,舊疾復發,需要靜養,閉門謝客。”蕭景宸緩緩道,“這樣既能讓他們放鬆警惕,也能給我們爭取時間。”
“可是王爺,這樣會不會顯得太懦弱了?三皇子他們肯定會借機嘲諷您的。”青鸞有些擔憂。
“懦弱?”蕭景宸輕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有時候,示弱才是最好的武器。他們越覺得我懦弱可欺,就越不會防備我。”他頓了頓,補充道,“你讓人放出消息,就說本王病得很重,連床都下不了,蘇子卿每日都來診治。”
青鸞看着自家王爺蒼白的臉上那抹了然的笑容,忽然覺得有些陌生。今天的王爺雖然依舊虛弱,眼神裏卻多了些以前沒有的東西,像藏着鋒芒的劍,平時收在鞘裏,卻能在不經意間讓人膽寒。
“屬下明白了。”青鸞躬身應道,“那府裏的守衛……”
“加強戒備,尤其是本王的院子。”蕭景宸沉聲道,“除了你親自安排的人,其他人不得靠近三尺之內。另外,繼續秘密搜查玉佩,重點查今天接觸過外間的侍衛和下人。”
“是!”
青鸞轉身要走,卻被蕭景宸叫住:“青鸞,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青鸞愣了一下,如實回答:“回王爺,屬下從十二歲起就跟着您,已經八年了。”
八年……蕭景宸心中微暖。在這波譎雲詭的王府裏,八年的忠心實屬難得。他看着青鸞清麗卻堅毅的側臉,忽然想起自己剛穿越時的狼狽,如果不是這個女暗衛,他恐怕早就露餡了。
“這些年,辛苦你了。”他輕聲道,語氣裏帶着一絲真誠。
青鸞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她伺候王爺八年,早已習慣了他的冷淡疏離,從未想過能聽到這樣的話。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用力點了點頭:“能爲王爺效力,是屬下的榮幸!”
看着青鸞略顯慌亂地退出去的背影,蕭景宸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姑娘真是又能幹又忠心,可惜啊……
“這麼颯的姐姐,要是在現代絕對是我的菜!”他在心裏瘋狂吐槽,“可惜我現在是個男的,還是個王爺,這身份差距,簡直比穿越還難跨越。”
吐槽歸吐槽,正事還得辦。蕭景宸扶着軟榻扶手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是王府的花園,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景致倒是不錯,可他知道,這美景之下藏着多少暗流。
他推開窗戶一條縫,冷風帶着花香灌進來,讓他清醒了不少。花園裏有幾個灑掃的仆役,動作慢悠悠的,眼神卻時不時往內院瞟。不遠處的假山上,似乎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像錯覺。
“盯得還真緊。”蕭景宸冷笑一聲,關上窗戶,“既然這麼想看本王‘病得很重’,那本王就滿足你們。”
接下來的幾天,宸王府果然對外宣稱王爺病重,閉門謝客。太子和三皇子派來的人都被青鸞以“王爺需要靜養”爲由擋在了門外,只說是蘇子卿每日來診治,情況不太好。
府裏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下人們走路都踮着腳,說話細聲細氣,生怕驚擾了“病重”的王爺。但蕭景宸知道,這些表面的平靜下,是各方勢力的暗流涌動。
這幾天裏,蕭景宸借着“養病”的名義,讓青鸞把王府的地圖和人員名冊都拿了過來,仔細研究。他發現這宸王府雖然不算最大,卻布局精巧,假山、暗渠、密道應有盡有,看來原主早就做好了防備。
“青鸞,這府裏的密道都通向哪裏?”蕭景宸指着地圖上標記的幾個紅點問道。
青鸞走到地圖前,指着其中一個紅點:“這條通向王府後門的暗巷,這條通向城外的竹林,還有這條……”她頓了頓,眼神有些復雜,“通向皇宮的西北角,但多年不用,不知道還能不能走。”
通向皇宮?蕭景宸心中一動。原主留着這條密道做什麼?難道是爲了調查母妃的死因,方便潛入皇宮?
“這條密道,除了你和本王,還有誰知道?”他沉聲問道。
“只有已故的柔妃娘娘的心腹太監知道,後來他告老還鄉了,應該沒人知道了。”青鸞回答。
蕭景宸點點頭,沒再追問。這條密道,說不定以後能派上大用場。
“府裏的侍衛,有多少是絕對可靠的?”他換了個問題。
“回王爺,核心護衛有二十人,都是當年柔妃娘娘從蘇家帶來的,絕對忠心。其他人……不好說。”青鸞的語氣有些凝重,“這幾年王府招的侍衛,背景都太雜,難免會被各方勢力滲透。”
“把那二十人調過來,負責內院的守衛,尤其是本王的院子。”蕭景宸當機立斷,“其他人只負責外院和日常巡邏,沒有你的命令,不得踏入內院半步。”
“是!”
安排好守衛,蕭景宸又讓青鸞把府裏的賬目拿來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府裏的用度被克扣了不少,采買的東西價格虛高,明顯是有人中飽私囊。
“劉管事膽子不小啊。”蕭景宸看着賬冊上的數字,冷笑連連,“拿着太子的俸祿,還敢在本王這裏撈油水。”
“要不要屬下把他抓起來審問?”青鸞問道。
“不急。”蕭景宸擺擺手,“現在動他,等於打草驚蛇。留着他,還能給太子傳遞些假消息。”他合上賬冊,眼神銳利,“你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和太子那邊怎麼聯系,都傳遞些什麼消息。”
“屬下明白。”
這幾天裏,蘇子卿每天都來爲蕭景宸“診治”,明面上是看病,實則是傳遞消息。他會把宮裏和外面的動靜借着診脈的機會告訴蕭景宸,比如太子和三皇子因爲李忠的死互相猜忌,比如皇帝對宸王府的事看似不聞不問,實則派了暗衛盯着。
“王爺,沈將軍好像對李忠的死很感興趣,這幾天一直在查梅影閣的動向。”蘇子卿爲他把脈時,低聲說道。
沈硯?蕭景宸心中一動。那個記憶裏冷得像冰塊的鎮國大將軍?他怎麼會突然關心起這件事?
“他和太子、三皇子有來往嗎?”蕭景宸問道。
蘇子卿搖搖頭:“沈將軍向來不參與黨爭,只一心軍務。但他性子耿直,最恨陰謀詭計,或許是看不慣有人在王府行凶吧。”
蕭景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個沈硯,倒是個有趣的人。冷面戰神,正直剛毅……這不就是小說裏最受歡迎的那種冷面攻嗎?
“嘖嘖,真想見見這位沈大將軍長什麼樣。”他在心裏嘀咕,“能讓原主都視爲死對頭的人,顏值肯定不低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青鸞匆匆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王爺,沈將軍來了,說是奉旨來‘探望’王爺,還帶來了禁軍,說是要‘保護’王府安全。”
來了!說曹操曹操到!
蕭景宸的心跳瞬間加速,不是緊張,而是……興奮?他終於要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冷面戰神了!
“慌什麼,”他強裝鎮定,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虛弱些,“請他進來吧。對了,把藥碗端過來,本王‘剛’喝完藥,得顯得更憔悴點。”
青鸞:“……” 王爺這操作,她有點看不懂,但還是照做了。
蕭景宸靠在軟榻上,調整好表情,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眼神渙散,活脫脫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他甚至還故意咳嗽了兩聲,確保自己的“病弱”形象無懈可擊。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着軍人特有的沉穩有力。蕭景宸的心跳越來越快,眼睛忍不住往門口瞟——
只見一個身着黑色鎧甲的高大身影走了進來,身姿挺拔如鬆,氣場強大得讓人不敢直視。他面容冷峻,棱角分明,劍眉入鬢,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房間時帶着審視的意味,仿佛能洞穿一切僞裝。
臥槽!
蕭景宸在心裏爆了句粗口。這顏值!這氣場!簡直比他寫過的所有冷面攻都帶感!那寬肩窄腰大長腿,那禁欲的鎧甲造型,那冷冽的眼神……
“臣沈硯,參見宸王殿下。”沈硯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帶着金屬般的質感,單膝跪地行禮,動作標準卻沒有絲毫溫度。
蕭景宸努力壓下心裏的驚豔和激動,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沈將軍免禮……咳咳……不知將軍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沈硯站起身,目光落在蕭景宸蒼白的臉上,銳利的眼神仿佛要將他看穿:“臣奉旨探望王爺病情,順便查看王府遇刺案的進展。聽聞王爺病重,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在審問犯人。
蕭景宸心裏暗罵:“好家夥,一來就下馬威啊!不過……這認真的樣子也好帥!”
他咳嗽得更厲害了,虛弱地擺擺手:“勞將軍掛心……本王無礙,只是受了些驚嚇,身體有些不適罷了。至於案子……有勞將軍和京兆尹大人費心,本王相信你們能查明真相。”
沈硯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又掃過房間,最後落在藥碗上,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
“王爺安心養病,”他淡淡道,“王府的安全就交給臣了。若王爺想起什麼線索,隨時可以派人通知臣。”
“有勞將軍了……咳咳……”蕭景宸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靠在引枕上,閉上了眼睛。
沈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直到那強大的氣場徹底消失,蕭景宸才猛地睜開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的天,這沈硯也太有壓迫感了!”他在心裏拍着胸口,“不過真的好帥啊!這身材,這顏值,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原主居然跟他是死對頭,太暴殄天物了!”
“王爺,您沒事吧?”青鸞擔憂地看着他,剛才沈硯的氣場連她都覺得有些窒息。
“沒事沒事,”蕭景宸擺擺手,眼睛亮晶晶的,“青鸞,你說……沈將軍是不是很帥?”
青鸞:“???” 王爺這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奇怪?
看着青鸞一臉茫然的樣子,蕭景宸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連忙清了清嗓子:“咳,本王是說,沈將軍氣場太強,本王有點不適應。對了,他帶來的人都安排在哪了?”
“回王爺,都安排在外院了,屬下已經讓人盯緊了。”青鸞回答。
蕭景宸點點頭,心裏卻在盤算着。沈硯奉旨前來,到底是真心探望,還是來監視他的?這位冷面將軍,到底是敵是友?
“不管是敵是友,這麼帥的帥哥,本王都得想辦法‘禍害’一下!”他在心裏嘿嘿一笑,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
王府的暗流還在涌動,太子和三皇子的眼線還在暗處窺伺,失蹤的玉佩還沒找到,母妃的死因依舊成謎……但蕭景宸的心裏卻燃起了熊熊鬥志。
有這麼多帥哥可以“禍害”,有這麼刺激的權謀大戲可以參與,這古代生活,好像也沒那麼難熬嘛!
他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