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帶着一身污血,帶着一枚染血重燃的玉佩,帶着一幅通往未知與復仇的星圖,從這地獄的最深處,爬了出來!

他不再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屍體,不再看那個沾滿泥污的饅頭。他用盡全身力氣,支撐着因飢餓和巨大情緒沖擊而搖搖欲墜的身體,踉蹌着,一步一個血印,朝着屍坑邊緣,朝着那鉛灰色天空下、象征着逃離地獄的斜坡,艱難地攀爬而去。

背後,是堆積如山的無名屍骸,是蠅蟲嗡鳴的死亡之地。

前方,是未知的、注定鋪滿荊棘與骸骨的血色長路。

他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泥土裏,每一次發力,都帶着一種要將這腐朽大地撕裂的決絕。那枚緊貼胸口的玉佩,其溫潤的光華似乎已滲入他冰冷的血脈深處,無聲地燃燒着。

當他終於爬上屍坑邊緣,帶着一身濃得化不開的腥臭與血氣,搖搖晃晃地站在相對堅實的地面上時,他最後回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他十年光陰的腐臭地獄。

沒有留戀,只有刻骨的冰冷。

然後,他轉過身,拖着沉重麻木的雙腿,朝着黑石城那如同巨獸獠牙般參差林立的、破敗肮髒的城牆方向,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腳下仿佛都烙下了一個無形的印記。

一個名爲“燼”的印記。始於微末,燃於污血,終將……焚盡諸天!

黑石城的城牆,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的、污濁的陰影,如同匍匐的巨獸,沉默地注視着那個從屍坑裏爬出的、蹣跚而行的渺小身影。

## 血途啓明·星火初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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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的城牆,是浸泡在污垢和絕望裏的巨獸獠牙。陸志拖着灌了鉛的雙腿,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血泥裏跋涉。屍坑的腐臭如同烙印,深深沁入他的骨髓,但另一種更濃烈、更滾燙的東西,卻在他胸腔裏瘋狂沖撞,燒灼着他幹涸的喉嚨——那是屬於陸志的恨,屬於陸家血脈的屈辱與憤怒,被那枚緊貼胸膛、兀自散發着微弱溫熱的玉佩徹底點燃。

他不再是林七。那個名字和屍坑裏的腐肉一樣,被他狠狠踩在腳下。

“陸家血脈,一個不留!”

冰冷的宣告,十年如一日地在靈魂深處刮擦,此刻卻與玉佩激活時那浩瀚星圖的蒼茫氣息激烈碰撞。根源!這就是根源!陸志布滿血污的臉頰肌肉緊繃,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必須活着,必須離開這吞噬一切的泥沼,必須弄明白這枚玉佩,這幅星圖,以及……那場滅門的滔天血債!

活下去。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帶着血腥味的鋒利。

他避開主街,像一道貼着牆根移動的陰影,鑽進一條比屍坑氣味好不了多少的逼仄陋巷。垃圾的酸腐、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霧、還有角落裏排泄物的惡臭混雜在一起,構成黑石城底層特有的“生機”。幾個同樣形容枯槁、眼神渾濁的乞丐蜷縮在避風的角落,像一堆等待腐爛的破布。陸志的出現,只是讓其中一兩個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隨即又陷入麻木的昏沉。在這裏,掙扎和死亡都是司空見慣的背景音。

飢餓,這最原始也最凶殘的猛獸,從未放過他。剛才擊殺胖漢帶來的短暫力量爆發早已耗盡,胃袋瘋狂地抽搐、痙攣,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裏面狠狠攥緊、擰動。眼前陣陣發黑,虛汗混着臉上未幹的血污流下,帶來一陣陣刺癢和冰冷的粘膩感。

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暫時的、能讓他喘口氣,能讓他處理掉身上這身幾乎成爲標志的、散發着濃烈屍臭和血腥的衣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安全地查看那枚玉佩!

巷子深處,一個被廢棄的、只剩半截土牆的窩棚映入眼簾。棚頂塌了大半,露出灰蒙蒙的天空,裏面堆滿了不知名的垃圾和朽木。足夠隱蔽,也足夠肮髒,正適合現在的他。

陸志像一頭受傷的孤狼,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沒有窺視的眼睛,才迅速閃身鑽了進去。腐朽的木頭氣味撲面而來,混雜着陳年尿臊,但比起屍坑,這裏已是天堂。

他背靠着冰冷的土牆滑坐下來,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身體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他強迫自己忽略這些,顫抖着手,再次扯開胸前破爛的衣襟。

那枚青玉佩安靜地貼合在皮膚上。之前那驚鴻一瞥的星圖早已隱去,玉佩本身的光芒也黯淡下來,只餘下一種溫潤的、仿佛從內部透出的暖意,源源不斷地滲入他冰冷的胸膛,奇異地在飢餓和疲憊的浪潮中,爲他保留了一絲微弱卻頑強的清明。

玉佩表面的血跡已完全消失,如同被它吞噬。斷裂的邊緣依舊粗糙,玉質內部那些原本渾濁的紋理,此刻卻隱隱流動着極其細微的銀芒,仿佛有星塵在其中緩緩旋轉。

陸志的心跳如擂鼓。他閉上眼,試圖集中那被飢餓和虛弱折磨得幾乎潰散的精神。回憶!回憶剛才星圖出現時,那種血脈相連的悸動,那種意識被牽引的感覺!

玉佩似乎感應到了他強烈的意念。嗡……

又是一聲極其輕微的震鳴,並非來自耳畔,而是直接在腦海深處回蕩。這一次,沒有浩瀚的星圖鋪開,卻有一點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銀白色光點,在玉佩內部的紋理核心處悄然亮起。這點微光仿佛擁有生命,輕輕搖曳着,傳遞出一種模糊的、帶着渴望的指引感。

方向!

它指向一個方向!就在這黑石城的某處!

陸志猛地睜開眼,眼底的血絲下,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這玉佩……不僅僅是地圖,它在渴求着什麼?是能量?還是……某種特定的物品?這微光所指,是出路,還是新的陷阱?

就在這心神激蕩、試圖更清晰感知那微光指引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氣息,突然從他緊握在左手中的東西傳來——那把從胖漢屍體旁撿來的、沾着血和泥的制式彎刀!

這股氣息冰涼、銳利,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星辰的冷冽?

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玉佩核心那點微弱的銀芒猛地一跳!亮度驟然提升了一絲!而那股從彎刀上逸散出的冰涼銳氣,竟像被無形的漩渦拉扯,絲絲縷縷地脫離刀身,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朝着玉佩流淌而去!

陸志渾身劇震!

他死死盯着手中的彎刀。黑沉沉的精鐵刀身,弧度帶着制式的冷酷,刀柄纏着髒污的麻繩。很普通,是黑石城那些底層打手、甚至是某些城衛兵卒常用的款式。但此刻,在玉佩的感應下,它變得不再普通!

這刀……材質裏蘊含着一絲極其稀薄的星辰精金?或者被某種沾染了星辰力量的東西淬煉過?這微不足道的一絲氣息,竟成了點燃玉佩那點星芒的薪柴!

“星源種……”

一個古老、晦澀、仿佛鐫刻在血脈深處的詞語,毫無征兆地跳入陸志的腦海。如同塵封的鎖鏈被掙斷了一環。

星源種!那玉佩核心跳動的銀芒,是星源種!它需要汲取星辰之力,或者蘊含星辰之力的物質才能復蘇、壯大!而這把沾染了仇敵之血的彎刀,其材質中蘊含的那一絲微乎其微的星辰之力,成了它蘇醒後第一口“食物”!

狂喜如同電流,瞬間竄遍陸志全身,壓倒了飢餓和虛弱!他明白了!他找到了一條路!一條利用這玉佩,汲取力量的路!

他不再猶豫,雙手緊緊握住那柄彎刀,將刀身用力抵在胸口的玉佩之上!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所有的精神都沉入那點微弱的銀芒,傳遞着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吸!汲取!

嗡……嗡……

玉佩的震鳴變得清晰可聞,不再是腦海中的幻聽,而是真實地在狹小的窩棚裏低回。核心處的銀芒穩定下來,不再搖曳,亮度雖然提升有限,卻多了一份凝實感。刀身上那股冰涼銳利的氣息,如同涓涓細流,被更清晰地引導出來,源源不斷地匯入玉佩。

陸志的身體也隨之產生了奇異的變化。那絲絲縷縷被玉佩淨化、轉化過的星辰之力,並未完全被玉佩吸收,有一部分極其微小的餘韻,如同最溫柔的春雨,悄然反哺回他的身體。

這股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它甚至無法緩解他半分飢餓,也無法恢復他一絲體力。但是,當這股冰涼精純、帶着宇宙深邃氣息的能量絲絲縷縷滲入他幹涸枯竭的經脈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動,蘇醒了!

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終於感受到了一絲來自天際的、帶着星輝的微涼雨意。

這感覺……是力量!是超越凡俗,屬於星辰,屬於那浩瀚星圖的……力量的種子!

盡管這種子渺小得如同塵埃,但它真實存在!它在陸志這具被飢餓和絕望掏空的身體裏,在污血和仇恨的泥沼中,頑強地扎下了第一縷根須!

陸志死死咬着牙,喉間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不是痛苦,而是極致的興奮與渴望!他貪婪地感受着那微弱星力在體內流轉帶來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清涼與堅韌感,仿佛在無邊的黑暗中,終於看到了一粒引路的星火!

時間一點點流逝。彎刀上那股微弱的星辰氣息越來越稀薄,最終徹底消失。刀身似乎黯淡了幾分,失去了那點若有若無的靈性,徹底變成了一塊冰冷的凡鐵。而玉佩核心的銀芒,則穩定在一個微弱卻持續的狀態,如同黑暗中的一顆遙遠星辰,堅定地亮着。

陸志緩緩鬆開彎刀,任由它哐當一聲掉落在垃圾堆裏。他低頭凝視着胸口的玉佩,眼神熾熱得如同燃燒的熔岩。成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力量,但這證明了他的猜測!證明了他有辦法變強!證明復仇之路,並非遙不可及的幻夢!

他需要更多!更多蘊含星辰之力的東西!更多“食物”來喂養這枚玉佩,喂養自己體內那顆剛剛萌芽的力量種子!

就在這時,外面陋巷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粗野的喝罵。

“媽的,晦氣!老三那蠢貨,扔個死孩子也能把自己扔沒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那個逃跑的瘦高個的聲音,帶着驚魂未定的餘悸和強裝的凶狠。

“少他媽廢話!趕緊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身上還揣着這個月的‘份子錢’呢!”另一個更粗魯的聲音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腳步聲在巷子裏逡巡,越來越近。

陸志眼神瞬間冰寒如刀。他迅速將玉佩塞回衣內,抓起地上那把已經變成普通鐵塊的彎刀,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緊緊貼在半截土牆的陰影裏,屏住了呼吸。心跳平穩得可怕,只有那雙眼睛,透過窩棚的縫隙,死死鎖定外面晃動的身影。

三個身影出現在巷口。除了那個驚魂未定的瘦高個,還有兩個穿着同樣灰撲撲短打、腰間挎着同樣制式彎刀的漢子,爲首的一個滿臉橫肉,眼神凶戾,顯然是頭目。

“頭兒,就……就是這附近!老三就是在這裏……”瘦高個指着屍坑方向,聲音發顫。

“搜!”凶戾頭目不耐煩地揮手,目光銳利地掃視着巷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包括陸志藏身的那個破敗窩棚。“連只耗子都別放過!老三生要見人,死……”他的目光掃過窩棚入口處的垃圾堆,猛地頓住!

那裏,赫然躺着半塊沾着新鮮污泥、被啃了一小口的硬面饅頭!是陸志之前隨手扔下的!

凶戾頭目的眼神陡然變得如同鷹隼,死死盯住那半塊饅頭,又緩緩移向窩棚那黑洞洞的入口。

“呵……”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一步步朝窩棚逼近。“看來,這裏還藏着只小老鼠?”

窩棚內,陸志握緊了手中的彎刀刀柄。冰冷的鐵塊觸感傳來,體內那剛剛萌芽、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星力種子,仿佛感受到了迫近的殺機,微微悸動了一下,傳遞出一絲冰冷的銳意。

他的眼神,比那星芒更冷。

食物……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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