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爛泥塘”之後,陳樹根的世界被割裂了。白天,他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成績優異的廣南三中高三學生,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筆尖劃過試卷,發出沙沙的聲響。夜晚,他則被卷入黃必達那個光怪陸離又暗藏殺機的圈子。

黃必達兌現了他的“寬容”,沒再提那五千塊的事,但陳樹根知道,自己欠下的債,遠比金錢更沉重。他開始接觸一些“邊緣”事務:用他數學競賽的腦子,幫黃必達核對幾間地下賭場混亂不堪的賬目,找出莊家可能做手腳的漏洞;利用他對廣南水路地形的熟悉(源自幫家裏運糧賣菜),爲黃家控制的幾條小型走私船規劃更隱蔽的航線和卸貨點。這些事,像慢性毒藥,一點點侵蝕着他曾經堅信的邊界。他做得冷靜、高效,甚至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精覺,仿佛在處理一道道復雜的數學題,而非肮髒的灰色交易。只有夜深人靜時,張老三絕望的眼神和小女孩的哭聲,才會在黑暗中浮現,讓他胃裏一陣翻攪。

黃必達對他的“表現”似乎很滿意,看他的眼神少了些玩味,多了些審視和評估。“腦子好使,就是心腸還有點軟。”一次在廢棄修車廠“老地方”碰頭時,黃必達丟給他一罐冰啤酒,“不過沒關系,這地方,有的是東西幫你把心磨硬。”

陳樹根沒接話,只是沉默地拉開拉環,冰冷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壓不下心底那股燥熱和隱隱的不安。他知道,黃必達所謂的“磨硬”,絕不會是請客吃飯。

暴風雨在毫無預兆的悶熱夏夜降臨。

那晚,陳樹根剛在修車廠幫黃必達整理完一批走私手機的清單(用他的電腦知識抹掉了序列號信息),黃必達接了個電話,懶散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銳利。

“媽的,老鬼那邊反水了!”他猛地掐滅煙頭,眼中寒光閃爍,“今晚在七號碼頭‘接貨’的人,被埋伏了!是‘刀疤劉’的人!”

刀疤劉,廣南另一股盤踞在貨運碼頭的地頭蛇,與黃家摩擦已久,一直覬覦黃天霸掌控的水路走私線。這次敢直接動手,顯然是蓄謀已久,要趁黃天霸去省城談生意的空檔,砍掉黃家一條臂膀!

“達哥,怎麼辦?”旁邊一個叫“阿彪”的馬仔緊張地問。

黃必達眼神掃過在場的幾個人,最後落在陳樹根身上,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陳樹根,跟我走!阿彪,你帶人抄家夥,從後面繞過去!”

陳樹根心頭一緊。真正的腥風血雨,來了!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那裏空空如也——上次那把刀,被他扔進了爛泥塘的臭水溝。

“拿着!”黃必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從報廢車的座椅底下抽出一根沉甸甸的、纏着電工膠布的鋼管,塞到他手裏。冰冷的金屬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帶着死亡的暗示。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退路可言。陳樹根握緊了鋼管,粗糙的膠布摩擦着手心,一股混雜着恐懼和破釜沉舟的狠勁從腳底直沖頭頂。保護黃必達?不,他更清楚,這是黃必達給他的投名狀,也是他在這條路上生存下去的唯一機會——要麼殺人,要麼被殺。

---

廣南七號碼頭。

這裏遠離主港區,廢棄的倉庫像巨大的黑色怪獸蹲伏在夜色裏。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魚腥味、機油味和江水特有的鹹溼氣息。幾盞昏黃的探照燈無力地切割着濃稠的黑暗,燈光下,人影幢幢,金屬碰撞聲、喝罵聲和壓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像一場混亂的死亡交響樂。

黃必達帶着陳樹根和另外兩個馬仔,如同幽靈般從一堆生鏽的集裝箱後面摸近。眼前的景象讓陳樹根倒吸一口冷氣: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三四個人,不知死活。黃家剩下的三四個馬仔被十幾個手持砍刀、鐵棍的刀疤劉手下圍在中間,背靠着一艘破舊的鐵殼漁船,苦苦支撐,人人帶傷,血染紅了腳下的水泥地。

刀疤劉本人沒來,但一個臉上帶着猙獰刀疤、身材魁梧的光頭壯漢(綽號“瘋狗”)正揮舞着一把開山刀,狂笑着指揮手下圍攻。

“操!達哥來了!”被圍困的黃家馬仔中有人看到了黃必達,絕望中迸發出一絲希望。

“瘋狗”也看到了黃必達,獰笑更盛:“黃家小崽子?來得正好!老子今天連你一塊剁了喂魚!”他一揮手,立刻分出五六個人,殺氣騰騰地撲向黃必達這邊!

“上!”黃必達眼神凶戾,低吼一聲,率先迎了上去!他手裏赫然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短柄砍刀,動作狠辣迅捷,一個照面就格開劈來的砍刀,反手一刀狠狠扎進沖在最前面那人的大腿!慘叫聲刺破夜空!

陳樹根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淹沒了恐懼。他握緊鋼管,爺爺那些在戰場上用命換來的搏殺碎片,如同本能般在腦海中炸開!面對一個舉着鐵鏈砸來的混混,他沒有硬擋,而是猛地側身滑步,險險避開呼嘯的鐵鏈,鋼管帶着全身的力量,如同毒蛇出洞,精準狠辣地橫掃在對方的膝蓋外側!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可聞!那混混慘嚎着跪倒在地,瞬間失去戰鬥力。

一擊得手,陳樹根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如同上了發條的機器,借着旋轉的力道,鋼管順勢上撩,狠狠砸在另一個想偷襲他側面的混混手腕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再次響起,砍刀當啷落地!

他的動作簡潔、高效,沒有花哨的招式,每一擊都沖着最脆弱的關節和要害,帶着一種冰冷的、源自生存本能的殘酷。這種來自戰場搏命的打法,在混亂的街頭鬥毆中,顯得格外致命和突兀!

“媽的!先廢了那個拿鋼管的!”瘋狗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冒出來、打法異常凶狠的學生仔,厲聲吼道。

立刻有兩個手持砍刀的壯漢,一左一右,獰笑着朝陳樹根包抄過來!刀鋒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陳樹根瞳孔收縮,巨大的壓力讓他呼吸一窒。他能感覺到刀刃帶起的風壓!千鈞一發之際,爺爺在硝煙彌漫的戰壕裏吼出的那句話,如同驚雷般在腦海炸響:“狹路相逢——勇者勝!”

退?就是死!

陳樹根眼中血絲迸現,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不退反進!他猛地將手中鋼管朝着左邊壯漢的面門全力擲出!那人下意識揮刀格擋!

就在這一刹那的空隙!陳樹根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矮身朝着右邊的壯漢猛沖過去!那人沒想到他如此不要命,砍刀下意識下劈!

噗嗤!

冰冷的刀鋒貼着陳樹根的後背劃過,帶起一片布帛撕裂聲和火辣辣的劇痛!鮮血瞬間染紅了校服!但陳樹根也成功撞進了對方懷裏!他右手閃電般抽出一直藏在後腰皮帶裏、爺爺當年留下的一把老式軍用刺刀(他一直貼身帶着,像護身符,也是最後的武器)!沒有半分猶豫,借着沖撞的巨大力道,狠狠捅進了對方毫無防備的小腹!

“呃啊——!” 持刀壯漢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眼珠暴凸,砍刀脫手,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肚子上插着的那把染血的軍刺。

溫熱的、帶着濃重鐵鏽味的液體噴濺了陳樹根一臉!那粘稠、滑膩、帶着生命急速流逝溫度的感覺,像電流般瞬間擊穿了他所有的神經!

他殺人了!

巨大的沖擊讓陳樹根大腦一片空白,胃裏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他握着刺刀的手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刀柄。被他捅中的壯漢身體抽搐着,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眼神裏充滿了恐懼、痛苦和怨毒,像瀕死的野獸,沉重的身體緩緩滑倒,將他半邊身子都染成了刺目的猩紅!

就在這時,一聲驚怒的咆哮在陳樹根身後炸響:“小崽子找死!”

是“瘋狗”!他看到得力手下被廢,狂怒之下,放棄了圍攻黃必達,掄起開山刀,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朝着陳樹根毫無防備的後腦勺狠狠劈下!這一刀,勢大力沉,足以將頭顱劈開!

陳樹根還沉浸在初次殺人的巨大震撼和生理性不適中,背心劇痛,身體僵硬,根本來不及反應!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

“小心!”黃必達的嘶吼傳來。

一道人影猛地從斜刺裏撞了過來,不是撞向瘋狗,而是狠狠撞在陳樹根身上!

“砰!”陳樹根被撞得一個趔趄,向前撲倒!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着他的頭皮呼嘯而過,削斷了幾縷頭發!

而撞開他的那個人——是阿彪!他用自己的身體,替陳樹根擋下了這致命一刀!

“噗!”沉重的開山刀狠狠劈在阿彪的後肩上,深可見骨!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阿彪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撲倒在地,瞬間成了一個血人!

“阿彪!”黃必達目眥欲裂!狂怒徹底點燃了他的凶性!他如同瘋虎般撲向“瘋狗”,手中的砍刀化作一片暴戾的刀光!

陳樹根被撞倒在地,沾了滿身的血污和泥濘。他抬起頭,正好看到阿彪在自己面前倒下,那噴涌的鮮血,那痛苦扭曲的臉,還有“瘋狗”猙獰的狂笑……這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爲了救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倒下了!血!到處都是血!有敵人的,有自己人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塞滿了他的鼻腔,灌滿了他的肺腑!

爺爺的話、張老三的求饒、小女孩的哭聲、父母的愁容……所有的聲音和畫面,在這一刻,被這地獄般的血色徹底淹沒、粉碎!

一種冰冷徹骨的、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寒意,取代了所有的恐懼和不適,瞬間凍結了他的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眼神變了,從之前的掙扎、痛苦、恐懼,變成了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寒潭。瞳孔深處,仿佛有某種東西徹底碎裂、沉淪,然後被更堅硬、更冰冷的東西取代。

他緩緩從冰冷泥濘的地上爬起來,無視背後火辣辣的傷口,無視臉上粘稠的血污。他彎腰,從那個還在抽搐的壯漢小腹裏,猛地拔出了那把染血的軍用刺刀!鮮血順着三棱的血槽汩汩流淌。

然後,他握緊了刀柄,帶着一身血污和刺骨的殺意,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一步一步,走向正與黃必達激戰的“瘋狗”。他的步伐很穩,踩在血泊裏,發出粘稠的聲響。

“瘋狗”正一刀逼退黃必達,狂笑着想補刀,眼角餘光瞥見那個渾身浴血、眼神死寂的學生仔正朝他走來,心頭莫名一寒!

“小雜種,還來送死?!”瘋狗獰笑,試圖用凶狠嚇退對方。

陳樹根沒有說話。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瘋狗的身體,看向無盡的虛空。在距離瘋狗還有三步時,他動了!

沒有怒吼,沒有花招。只有最簡單、最直接、也最致命的突刺!

爺爺教過的戰場刺殺術,第一次被他帶着純粹的、冰冷的殺意施展出來!身體如繃緊的弓弦驟然釋放,手中的軍刺化作一道死亡的寒光,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無視瘋狗慌亂劈來的砍刀,精準無比地刺向他的咽喉!

快!準!狠!

“噗!”

軍刺的三棱刃尖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皮肉,刺穿了喉管!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瘋狗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化爲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死亡的恐懼。他手中的開山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雙手徒勞地去抓刺入喉嚨的刀柄,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漏氣般的怪響,鮮血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從傷口和嘴裏狂涌而出!

陳樹根面無表情,手腕猛地一擰!軍刺在瘋狗的喉嚨裏攪動了一圈!然後,他猛地抽刀!

一股血箭隨着軍刺的拔出,噴射在陳樹根的臉上、身上。瘋狗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轟然倒地,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睛瞪得滾圓,徹底沒了聲息。

整個碼頭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江水拍岸的譁譁聲,和傷者痛苦的呻吟。

黃必達拄着砍刀,喘息着,看着眼前如同血人般、眼神死寂冰冷的陳樹根,看着他手中滴血的軍刺,再看着地上瘋狗的屍體……他第一次,在這個自己一手拉進泥潭的學生仔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讓他都心悸的寒意和……力量!

陳樹根站在原地,任由溫熱的血順着臉頰滑落。他緩緩抬起手,看着手中這把第一次飲血的爺爺的遺物。軍刺冰冷的金屬反射着昏黃的燈光,上面沾染的鮮血,紅得刺眼。

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再次涌上,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他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膽汁,帶着濃重的血腥味。

他一邊吐,身體一邊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靈魂被強行撕裂又重塑的巨大沖擊和生理反應。

黃必達走到他身邊,沒有安慰,只是默默遞過來一塊還算幹淨的手帕。

陳樹根沒有接。他用手背狠狠抹掉嘴角的污物,直起身。臉上的血污和嘔吐的狼狽,都無法掩蓋他眼中那層剛剛凝結的、冰冷的、屬於黑暗世界的硬殼。

他看向黃必達,沾滿血污和泥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達哥,麻煩……解決了。”

黃必達看着眼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所有青澀和猶豫的陳樹根,看着他眼中那死水般的平靜下翻涌的、尚未完全沉澱的暴戾與冰冷,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沾染着血跡、卻真正帶着認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的笑容。

他拍了拍陳樹根的肩膀,這次,力道很沉。

“走,帶你去見我爸。你,夠格了。”

---

幾天後,廣南市郊,一棟守衛森嚴的臨江別墅。

空氣中彌漫着昂貴的雪茄味和淡淡的藥味。寬大的書房裏,一個面容威嚴、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中年男人(黃天霸)靠坐在真皮沙發上,肩膀上纏着繃帶,臉色有些蒼白,但氣勢不減。他面前,站着剛剛包扎好背上傷口、換上了一身幹淨黑色運動服的陳樹根。

黃必達站在一旁,簡要匯報了碼頭事件的經過,重點突出了陳樹根在關鍵關頭的狠辣和……救了他一命。

黃天霸聽完,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陳樹根。那目光帶着審視、評估,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書房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陳樹根站得筆直,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低垂,看着腳下光潔如鏡的地板,仿佛那上面還殘留着七號碼頭的血污。

良久,黃天霸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久居上位的威嚴:

“後生仔,你身上有股味兒。”

陳樹根的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不是爛泥塘的餿臭味,”黃天霸吸了一口雪茄,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更加銳利,“是血味。新鮮的血味,還有……一種味道,跟我當年在越南叢林裏聞到的很像,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味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陳樹根纏着紗布的背:“爲了救阿達,挨了一刀?”

“是。”陳樹根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聽說,你爺爺也是那邊下來的?”黃天霸彈了彈煙灰,話題突然一轉。

陳樹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波動,隨即又恢復死寂:“是。”

黃天霸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難怪。那股子狠勁兒,不是街面上能練出來的。是骨子裏的東西。”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滾滾的江水。

“阿達說你腦子好使,做事有章法,這次碼頭的事,你也證明了自己不是孬種,夠狠,也夠義氣。”黃天霸轉過身,目光重新鎖定陳樹根,帶着一種決定性的力量,“我黃天霸從不虧待爲我賣命,也救了我兒子的人。”

他走到巨大的紅木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枚造型古樸、非金非木、刻着復雜龍紋的黑色令牌,上面只有一個血紅的篆體字——“黃”。

“啪!”令牌被黃天霸隨手丟在陳樹根面前的茶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今天起,你跟着阿達。我手下‘水路’那幾條船的進出、賬目,還有城西那幾個場子的‘安全’,歸你管。”黃天霸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這牌子,就是你的身份。見牌如見我。”

陳樹根看着茶幾上那枚冰冷的令牌,它代表着權力、地位,也代表着更深、更無法掙脫的泥潭。他沾着血污(仿佛永遠洗不幹淨)的手,緩緩伸出,握住了那塊令牌。入手冰涼,沉重,仿佛有無數冤魂的哀嚎被封印其中。

他沒有激動,沒有感激涕零,只是將那枚令牌緊緊攥在手心,骨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然後,他對着黃天霸,深深地、無聲地鞠了一躬。

黃天霸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他揮了揮手:“去吧。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洗,以後……穿點像樣的衣服。我黃家的人,走出去,要有派頭。”

陳樹根直起身,拿着那塊沉甸甸的黑色令牌,轉身走出了書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裏面雪茄的煙霧和審視的目光。

走廊裏燈光通明,腳下是柔軟昂貴的地毯。他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臉上似乎還殘留着瘋狗噴濺出的血液的溫熱。他攤開手掌,看着那枚象征着踏入廣南地下世界權力邊緣的“黃”字令牌。

爺爺的軍功章,鎖在舊木箱裏,蒙着灰塵。

父親的扁擔,靠在泥磚牆邊,沾着田泥。

而現在,他手中握着的,是染血的令牌,通往的是用屍骨鋪就的階梯。

他抬起頭,看着走廊盡頭巨大的落地窗外,廣南城璀璨的萬家燈火。那燈火輝煌之下,隱藏着多少像爛泥塘一樣的黑暗?又有多少像七號碼頭一樣的血腥?

他眼中的最後一絲屬於“陳樹根”這個窮學生的微弱光芒,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如同窗外夜色的黑暗,以及在那黑暗深處,無聲燃燒的、名爲野心的冰冷火焰。

他知道,從今夜起,那個在稻田邊發誓要靠讀書出人頭地的少年,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手握“黃”字令,即將在廣南地下世界掀起腥風血雨的——陳哥。而遙遠的、古老而神秘的“洪門”二字,如同黑暗中蟄伏的巨獸,似乎也在某個角落,悄然睜開了眼睛。

猜你喜歡

小哭包被寵溺,嫁進家裏躺平享福!最新章節

如果你正在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年代小說,那麼《小哭包被寵溺,嫁進家裏躺平享福!》將是你的不二選擇。作者“菊花釀酒”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關於沈梨陸鐸的精彩故事。本書目前已經連載,喜歡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菊花釀酒
時間:2025-12-06

看病的帥醫生,咋成我的空降BOSS了完整版

小說《看病的帥醫生,咋成我的空降BOSS了》的主角是溫苒商冽睿,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作者“阿寶”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了一個引人入勝的世界。如果你喜歡豪門總裁小說,那麼這本書將是你的不二之選。目前本書已經連載等你來讀!
作者:阿寶
時間:2025-12-06

看病的帥醫生,咋成我的空降BOSS了免費版

如果你喜歡閱讀豪門總裁小說,那麼一定不能錯過看病的帥醫生,咋成我的空降BOSS了。這本小說由知名作家阿寶創作,以溫苒商冽睿爲主角,講述了一段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小說情節緊湊、人物形象鮮明,讓讀者們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128260字,快來一探究竟吧!
作者:阿寶
時間:2025-12-06

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全文

如果你正在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玄幻言情小說,那麼《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將是你的不二選擇。作者“紀出矣”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關於 姜梨付錦衾的精彩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完結,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紀出矣
時間:2025-12-06

姜梨付錦衾小說全文

喜歡看玄幻言情小說的你,一定不能錯過這本《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由作者“紀出矣”傾情打造,以564121字的篇幅,講述了一個關於 姜梨付錦衾的精彩故事。快來一探究竟吧!
作者:紀出矣
時間:2025-12-06

蘇芷棠穆影柯最新章節

強烈推薦一本豪門總裁小說——《縱情熱吻》!本書由“咪小汐”創作,以蘇芷棠穆影柯的視角展開了一段令人陶醉的故事。目前小說已更新總字數89979字,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咪小汐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