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這是唐靜婧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尤其是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醒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別急着動,你心脈受損,至少要再躺半天。"
唐靜婧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個簡陋的竹屋屋頂,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試着轉頭,脖頸卻傳來一陣刺痛。
"謝......雲瀾......"她嘶啞着嗓子問道。
"那邊。"一根竹杖指了指屋子角落。
唐靜婧努力聚焦視線,看到謝雲瀾躺在一張竹榻上,臉色蒼白如紙,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處理過,纏着幹淨的布條,最觸目驚心的是心口處——那裏的皮膚下隱約有金光流動,形狀像個鎖鏈圖案。
"同心鎖反噬。"竹杖的主人——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走到她身邊蹲下,"你倆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老者自稱"竹翁",看起來七八十歲年紀,臉上皺紋縱橫,但眼睛卻亮得出奇,像是蘊含着無窮精力。他穿着粗布麻衣,腰間掛着個酒葫蘆,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藥香。
"這是哪?"唐靜婧試着坐起來,立刻被一陣眩暈擊中。
"青雲山後山的竹林深處。"竹翁扶她靠牆坐好,遞來一碗藥湯,"喝了吧,補氣血的。"
藥湯苦得讓人舌根發麻,但喝下去後,唐靜婧確實感覺好受了些。她這才有機會打量四周——竹屋不大,陳設簡單,牆上掛着些草藥和獸皮,角落裏堆着幾個木箱。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掛着的一幅畫,畫中是幾個年輕人的合影,其中一人隱約有幾分像母親唐雨柔。
"您認識我母親?"唐靜婧指着畫像問道。
竹翁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唐雨柔?你是她女兒?"
唐靜婧點點頭,簡單說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竹翁聽完沉默良久,最終長嘆一聲:"二十年了......我還以爲逍遙盟的人都死絕了。"
他起身從箱子裏取出個鐵盒,打開後裏面是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和唐靜婧從蘇蓉那裏得到的一模一樣。
"逍遙盟青雲分舵最後一任情報長老,代號'竹翁'。"老人苦笑着行了個古怪的禮,"沒想到臨死前還能見到唐家的後人。"
唐靜婧心頭一震。這位不起眼的老人竟然是母親當年的同僚!
"您知道心魔老祖的事嗎?月蝕之夜......"
"知道。"竹翁打斷她,臉色變得凝重,"我隱居在此二十年,就是爲了監視青雲山的異動。"他指了指窗外,"你看天上。"
唐靜婧艱難地挪到窗邊,抬頭望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正午的天空中,竟隱約可見一絲血色光暈,像是極光般在雲層後流動。
"血月征兆。"竹翁沉聲道,"心魔的力量已經滲透天地法則,月蝕之夜就是它徹底破封之時。"
"還有多久?"
"三天。"竹翁指了指謝雲瀾,"他體內的同心鎖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唐雨柔當年留下的後手,果然派上用場了。"
唐靜婧心頭一跳:"您知道同心鎖的事?"
"略知一二。"竹翁倒了杯酒抿了一口,"那是唐家秘術,能將兩人性命相連。雨柔當年在謝小子體內種下此鎖,就是爲了今天。"
他走到謝雲瀾身邊,掀開他胸口的布條。那個鎖鏈圖案比剛才更明顯了,金線在皮下蜿蜒,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動。
"狀態不妙。"竹翁皺眉道,"蠱蟲和鎖鏈力量在他體內形成平衡,一旦打破,要麼徹底淨化,要麼......"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唐靜婧拖着疼痛的身體挪到謝雲瀾身邊。近距離看,他的狀況更令人心驚——眼窩深陷,顴骨突出,曾經清冷俊逸的臉現在瘦得脫了形。唯一讓人欣慰的是,那些黑線已經消退大半,只剩心口處還有少量殘留。
"他偶爾會醒。"竹翁遞給她一塊溼布,"擦擦臉吧,你看起來像從墳裏爬出來的。"
唐靜婧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狽樣。衣服破爛不堪,頭發結成團,臉上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她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問道:"竹翁前輩,我們該怎麼對付心魔?"
"封魔印。"竹翁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簡,"唐家最高秘術,需配合淨魔劍法使用。雨柔當年把它交給我保管,就是防備今天這種情況。"
唐靜婧接過玉簡貼在額頭,大量信息瞬間涌入腦海——封魔印的原理、手勢、口訣,以及最關鍵的......施展條件。
"需要獻祭一半壽命?"她放下玉簡,聲音發顫。
"或者等價的代價。"竹翁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唐家人通常選擇用血脈之力替代,但那樣會導致血脈純度下降,後代能力減弱。"
唐靜婧苦笑。她哪來的後代?不過用一半壽命換天下太平,這買賣......
"還有別的辦法嗎?"
竹翁搖頭:"心魔不死不滅,只能封印。三百年前唐明月聯合青雲子將它分魂鎮壓,如今陣法已破,唯有封魔印能暫時困住它。"
唐靜婧看向昏迷的謝雲瀾:"那他呢?同心鎖有什麼用?"
"鑰匙。"竹翁眼睛一亮,"同心鎖是激活封魔印的鑰匙!當你的心頭血與他的鎖鏈共鳴時,封印之力會成倍增長!"
唐靜婧若有所思。難怪心魔那麼忌憚他們聯手,原來這對組合是它的克星!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竹翁瞬間繃緊身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
"有人?"唐靜婧壓低聲音問。
竹翁搖搖頭,指了指天上。唐靜婧小心地探頭看去,只見一只巨大的黑鴉正盤旋在上空,眼睛泛着詭異的紅光。
"心魔的耳目。"竹翁拉上窗簾,"它找到這裏了。"
唐靜婧心頭一緊:"那我們得趕快離開!"
"不急。"竹翁出人意料地鎮定,"我這竹屋有唐明月當年留下的禁制,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他走到牆角,掀開一塊地板,露出個地洞,"真要逃,也有後路。"
唐靜婧稍稍安心,但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心魔已經察覺我們的位置,月蝕之夜它肯定會加強戒備。"
"必然的。"竹翁點頭,"所以我們需要調虎離山。"
他從箱底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指着青雲山主峰:"月蝕之時,心魔會在主殿舉行血祭,同時開啓通往地底封印的通道。我們要兵分兩路——一路佯攻主殿,一路潛入地底。"
"就我們三個?"唐靜婧瞪大眼睛,"謝雲瀾還不知道能不能醒......"
"不止。"竹翁神秘一笑,"山裏還藏着幾個老不死的,是時候出把力了。"
就在這時,謝雲瀾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出。唐靜婧趕緊扶住他,發現他眼睛睜開了,雖然目光渙散,但確實醒了。
"靜......婧......"他氣若遊絲地呼喚。
"我在這兒!"唐靜婧握緊他的手,觸感冰涼。
謝雲瀾的目光逐漸聚焦,看清是她後,嘴角微微上揚:"還......活着......"
"托你的福。"唐靜婧鼻子發酸,"別說話,好好休息。"
謝雲瀾卻搖搖頭,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鎖鏈......斷了......"
唐靜婧這才注意到,他胸口的金色鎖鏈圖案確實出現了斷裂,幾處金線已經消失。
"同心鎖過度使用會崩解。"竹翁湊過來檢查,"必須盡快補充能量,否則前功盡棄。"
"怎麼補充?"
"血脈共鳴。"竹翁看了看唐靜婧,又看看謝雲瀾,"你倆得......呃......"
老人突然老臉一紅,支支吾吾起來。唐靜婧一臉茫然,謝雲瀾卻像是明白了什麼,耳根微微泛紅。
"到底要怎麼做?"唐靜婧急了。
"就是......"竹翁咳嗽兩聲,"親密接觸。最好是......嘴對嘴。"
唐靜婧:"......"
謝雲瀾:"......"
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半晌,唐靜婧幹巴巴地問:"沒有別的辦法?"
"有。"竹翁摸了摸鼻子,"心頭血直接滴在鎖鏈上,但那樣你會很疼。"
"那還是用血吧。"唐靜婧和謝雲瀾異口同聲地說,然後尷尬地對視一眼。
竹翁憋着笑遞過一把小刀:"快點決定,他撐不了多久。"
唐靜婧接過刀,咬了咬牙,在指尖劃了道口子,將血滴在謝雲瀾胸口的鎖鏈圖案上。血珠接觸皮膚的瞬間,金線突然活了過來,如飢似渴地吸收着血液,斷裂處開始緩慢修復。
"啊!"唐靜婧卻慘叫一聲,像是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忘了說,"竹翁不好意思地補充,"會很疼。"
謝雲瀾想推開她的手,但唐靜婧死死按住不放:"別動!快好了!"
隨着更多血液滴入,鎖鏈逐漸完整,金光重新變得明亮。唐靜婧的臉色卻越來越白,最後幾乎透明。
"夠了!"謝雲瀾強行抓住她的手腕,"再下去你會......"
"死不了。"唐靜婧虛弱地笑笑,"反正過幾天可能都要死,不如現在賭一把。"
謝雲瀾的眼神變得復雜,最終輕嘆一聲,鬆開了手。
當最後一處斷裂被修復時,唐靜婧幾乎虛脫,但謝雲瀾的狀態明顯好轉,眼中重新有了神采。最神奇的是,他胸口殘留的黑線被金光徹底吞噬,蠱蟲的痕跡完全消失了!
"成功了!"竹翁拍腿大笑,"蠱蟲被淨化,同心鎖也穩定了!"
謝雲瀾試着坐起來,雖然動作遲緩,但比之前奄奄一息的狀態好太多。他看向唐靜婧,欲言又止。
"別謝我,"唐靜婧搶先道,"要不是你,我早死在血煉室了。"
謝雲瀾搖搖頭:"不是謝......"他頓了頓,"我在想,月蝕之夜,我們勝算有多少?"
竹翁收起笑容:"三成,最多。"
屋內再次沉默。三成概率,幾乎是送死。但如果不試,心魔破封後,所有人都得死。
"那就夠了。"唐靜婧突然笑了,"從我被系統綁定那天起,就沒想過能活多久。"
"系統?"竹翁疑惑地問。
"沒什麼。"唐靜婧擺擺手,"總之,三天後,我們跟心魔做個了斷。"
窗外,血色的光暈在雲層中擴散,像是天空在流血。竹林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響聲,仿佛在預示着一場風暴的來臨。
唐靜婧望着這一切,心中出奇地平靜。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到被系統綁定,再到卷入這場風波,她一直在被動應對。但現在,她第一次有了主動選擇的勇氣。
不是爲了什麼大義,只是爲了那些爲她犧牲的人——齊長老、蘇蓉、李大漢、張老頭......還有眼前這個爲她擋下無數危險的謝雲瀾。
"檢測到宿主心態轉變,系統終極功能解鎖:'向死而生'(在絕境中爆發200%潛力,持續一刻鍾)"
唐靜婧微微一笑。看來系統也認可她的選擇。
月蝕之夜,將是最後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