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我的鬧鍾準時響起。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冬日的寒風拍打着玻璃窗。我翻身下床,用冷水洗了把臉,試圖驅散睡意。
成爲裴瑾特別助理的第三天,我已經摸清了他的作息規律——每天五點起床,六點健身,七點準時出發去公司。而我需要在六點四十五分之前到達裴家,確保七點整能載他出發。
公司配的是一輛黑色奧迪A6,低調但性能優越。我小心翼翼地駕駛着這輛比我前世全部家當還貴的車,駛向裴家別墅。
裴家的保安已經認得我,揮手放行。我將車停在主樓前,正好六點五十分。整理了一下新買的深灰色西裝——裴瑾帶我去的那家定制店,一套西裝的價格抵得上普通白領半年工資——我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管家李叔開門,微笑着引我進入客廳:"周先生來得真準時,少爺還在換衣服。"
我點點頭,在客廳等候。裴家的客廳寬敞得像個小型博物館,牆上掛着幾幅我認不出但肯定價值連城的油畫,角落裏擺着一架三角鋼琴。前世的我只在電視劇裏見過這種場景。
"來得挺早。"
我轉身,看到裴瑾從樓梯上走下來。他今天穿了件藏藍色三件套,襯得身材越發修長挺拔,領帶上的銀色領帶夾在晨光中微微閃爍。
"怕堵車,提前出發了。"我老實回答。
裴瑾微微頷首:"今天上午九點,海外項目部緊急會議。東南亞那個港口項目出了問題。"
我心頭一跳。前世裴氏確實在東南亞有個港口項目出了大問題,損失慘重,甚至影響了裴瑾接班後的股價。但具體細節我並不清楚。
"什麼問題?"我跟着裴瑾走向車庫。
"當地政府突然要求重新談判合同條款,否則就取消我們的特許經營權。"裴瑾的聲音冷靜,但眉頭緊鎖,"這個項目已經投入了八億,如果失敗..."
他沒說完,但我知道後果。前世的裴瑾因爲這個項目失敗,被董事會質疑能力,差點失去繼承人的位置。
車內陷入沉默。我飛速回憶着前世看過的相關報道,試圖拼湊出更多信息。
"我記得...這個項目的當地合作夥伴是蘇哈托家族?"我謹慎地問。
裴瑾銳利地瞥了我一眼:"你怎麼知道?這個信息沒有公開。"
該死,又說漏嘴了。我急中生智:"上次在您辦公室看到過相關文件...不小心瞥見的。"
裴瑾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嗯,就是他們。現在他們突然變卦,說我們違反了環境保護條款。"
環境保護條款?前世財經雜志分析過,這根本是個借口,真正原因是當地另一個財團給出了更高賄賂...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
"裴總監,"我放緩車速,"如果問題不在環保條款,而在蘇哈托家族內部權力鬥爭呢?"
裴瑾轉頭看我:"什麼意思?"
"假設...只是假設,"我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如果現在掌權的老蘇哈托病重,他的兒子們正在爭奪控制權。而其中一方與我們的競爭對手達成了某種協議..."
裴瑾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沒有確切消息,"我搖頭,"只是一種市場直覺。東南亞家族企業在這種權力交接期,往往會重新審視所有重大合同。"
裴瑾沉思片刻,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陳律師,查一下蘇哈托家族近期的動向,特別是老蘇哈托的健康狀況和他幾個兒子的活動...對,越快越好。"
掛斷電話,他看向我:"如果你猜對了,周予安,我會給你發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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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會議氣氛凝重。海外項目部的負責人正在匯報危機情況,投影儀上的數據一片血紅。
"...如果失去這個港口,我們不僅損失前期投入,整個東南亞戰略布局都會被打亂..."負責人擦着額頭的汗,"最壞情況下,我們可能要計提至少五億虧損..."
會議室裏的高管們面色鐵青。裴瑾坐在首位,面無表情地聽着匯報,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
"解決方案?"他簡短地問。
"我們正在與當地律師團隊溝通,準備起訴政府違約...同時也在尋找替代項目..."
"起訴政府?"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那只會讓事情更糟。"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作爲一個剛入職的特別助理,在這種會議上發言是極爲冒失的。但我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你有什麼高見?"海外項目部的劉總冷冷地問。
我看向裴瑾,他微微點頭示意我繼續。
"根據我對東南亞商業環境的了解,"我謹慎地組織語言,"當地政府最看重兩樣東西:面子和實際利益。起訴他們會徹底撕破臉,而如果我們能找出真正有決定權的人,給予適當的...補償,事情可能有轉機。"
我故意含糊其辭,但會議室裏的人都明白"補償"是什麼意思。
"天真,"劉總嗤笑一聲,"你以爲我們沒試過?問題是現在根本搞不清誰在背後搞鬼!"
正在這時,裴瑾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會議暫停十分鍾。"他突然起身,示意我跟他出去。
在走廊盡頭的小會議室裏,裴瑾把手機遞給我:"陳律師剛發來的消息。"
我掃了一眼屏幕,心跳加速——消息證實老蘇哈托兩周前因中風住院,他的長子和小兒子正在爭奪家族控制權。而小兒子最近頻繁與林氏集團的人會面——裴氏在東南亞的主要競爭對手。
"你猜對了,"裴瑾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可思議,"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直覺'到這些的?"
我咽了口唾沫:"我...大學時研究過東南亞家族企業,他們的權力交接模式都很相似。"
裴瑾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問:"那麼,按你的'研究',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回憶着前世看過的案例:"直接聯系老蘇哈托的長子,承諾支持他繼承家業,同時..."我猶豫了一下,"同時準備一些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比如?"
"比如...幫助他獲得某些能鞏固地位的政府關系,或者在他最需要的領域提供投資。"我頓了頓,"最重要的是快,必須在林氏集團和他弟弟達成協議前行動。"
裴瑾沉思片刻,突然撥通了一個電話:"準備飛機,我要立刻飛雅加達...不,只帶周助理和陳律師...對,今天下午就走。"
掛斷電話,他看向我:"收拾行李,兩小時後公司見。你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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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當我們從雅加達飛回時,港口項目的危機已經化解。裴瑾親自見了老蘇哈托的長子,承諾支持他繼承家族事業,並提供了一筆低息貸款幫助他收購弟弟手中的股份。作爲回報,港口項目不僅得以繼續,還獲得了更優惠的稅收政策。
飛機上,裴瑾罕見地放鬆了表情:"董事會會很滿意這個結果。"
我點點頭,強忍着睡意。這三天我們幾乎沒怎麼休息,馬不停蹄地見了各種人物,談判到深夜。
"對了,"裴瑾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信封遞給我,"你的獎金。"
我打開信封,裏面的支票數額讓我瞬間清醒——五十萬。這相當於前世我兩年的工資。
"這...太多了。"我誠實地說。
裴瑾嘴角微揚:"你幫公司避免了至少五億損失,這是你應得的。"他頓了頓,"另外,我父親想邀請你參加明晚的家宴,正式感謝你的貢獻。"
裴家家宴。這意味着我將正式進入裴家的視線。喜悅之餘,一絲不安掠過心頭——裴正國和裴琳對我的敵意,裴家復雜的人際關系網...但這也是我接近裴瑾,改變命運的關鍵一步。
"榮幸之至。"我最終說道。
裴瑾似乎滿意我的回答,閉上眼睛小憩。我偷偷打量着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線條分明的下頜,睫毛在機艙昏暗的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前世財經雜志上那個冷峻的商業巨子,此刻就坐在我身邊,呼吸平穩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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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的正式晚宴比我想象的還要奢華。主餐廳的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長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銀器和瓷器。我被安排在裴瑾右手邊第三個座位,這個位置顯然經過精心安排——既不算太近顯得過於重視,也不算遠被冷落。
裴老爺子坐在主位,精神矍鑠,目光如炬。他舉杯致辭,特別提到"感謝周先生爲港口項目做出的貢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有好奇的,有贊賞的,也有...裴正國那種探究中帶着敵意的。
"聽說周先生是金融系高材生,"席間,裴老爺子突然問我,"平時除了金融,還對什麼感興趣?"
我放下刀叉:"古典文學,尤其是宋詞。"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裴老爺子眼睛一亮:"哦?最喜歡哪位詞人?"
"辛棄疾。"我回答,"既有'醉裏挑燈看劍'的豪邁,又有'卻道天涼好個秋'的婉約。"
裴老爺子拍案叫好:"難得現在的年輕人還懂這些!我那不孝子,"他瞪了裴瑾一眼,"連《紅樓夢》都沒讀完。"
裴瑾無奈地搖頭:"爸,現在誰還讀那些..."
"我就讀!"裴老爺子哼了一聲,轉向我時又和顏悅色,"小周啊,有空多來家裏坐坐,陪我聊聊這些。現在願意談古論今的年輕人太少了。"
我受寵若驚地點頭,餘光瞥見裴正國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晚宴後,男人們移步書房抽雪茄,女士們則在客廳閒聊。我本想像影子一樣跟在裴瑾身後,卻被他父親叫住:"小周,來,嚐嚐這盒古巴雪茄,朋友剛送的。"
我手足無措地接過那根比我手指還粗的雪茄,看着其他人熟練地剪口、點火,只能硬着頭皮模仿。
裴瑾看出我的窘迫,不着痕跡地接過我手中的雪茄,幫我處理好遞回來:"第一次?"
我尷尬地點頭。前世的我連香煙都不抽,更別說這種奢侈品了。
"慢慢來,"裴瑾的聲音很低,只有我能聽見,"我第一次也這樣。"
這小小的體貼讓我心頭一暖。
書房裏,男人們的話題從股市轉向了即將到來的董事會選舉。裴正國意有所指地說:"最近有股東反映,集團海外擴張太快,風險控制不足...港口項目雖然解決了,但暴露出的問題不容忽視。"
我注意到裴瑾的手指微微收緊,但面上依然平靜:"二叔指的是什麼問題?"
"內部信息泄露,"裴正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還有過度依賴...某些未經考驗的新人。"
房間裏的氣氛瞬間凝固。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周助理的表現董事會都看在眼裏,"裴瑾冷冷地說,"至於信息泄露,我倒覺得該查查是誰把我們的談判底線透露給了林氏集團。"
裴老爺子銳利的目光在兩個兒子之間掃視:"夠了。家宴上不談公事。"他轉向我,語氣緩和,"小周,聽說你象棋下得不錯?來一局?"
我鬆了口氣,感激地點頭。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在棋盤上全力以赴——前世爲了討好領導,我專門學過象棋,水平還算不錯。
裴老爺子連輸兩局後不但沒生氣,反而開懷大笑:"後生可畏啊!小周,以後常來陪我下棋!"
離開裴家時已是深夜。裴瑾堅持送我回家,我們沉默地坐在車後座,各自想着心事。
"別在意我二叔的話,"快到我家時,裴瑾突然開口,"他反對我做的每一個決定。"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出自己的發現:"裴總監...關於信息泄露的事,我可能有些線索。"
裴瑾挑眉:"說。"
"前天我在整理文件時,注意到海外項目部的張副總經常在非工作時間登錄系統,查看的恰好是港口項目的敏感數據。而且..."我頓了頓,"他的妻子是林氏集團某高管的表妹。"
裴瑾的眼神變得銳利:"你確定?"
"系統日志不會說謊。"我低聲說。
裴瑾沉思片刻:"明天開始,你暗中調查這件事。但務必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我點點頭,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使命感。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站在裴瑾這邊,卷入裴氏集團內部的權力鬥爭。
車停在我的出租屋前——一間簡陋的老式公寓,與裴家的豪宅形成鮮明對比。
"謝謝您送我回來。"我解開安全帶。
裴瑾掃了一眼我住的地方,眉頭微皺:"明天人事部會給你安排公司附近的公寓。作爲我的特別助理,需要隨時待命。"
我還來不及道謝,他又補充道:"還有,私下叫我裴瑾就行。你幫我化解了危機,贏得了我父親的欣賞...我們之間不必那麼拘謹了。"
路燈下,他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嘴角掛着一絲幾不可見的微笑。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前世財經雜志上那個冷峻CEO背後的真實面孔。
"好的...裴瑾。"我嚐試叫他的名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走進漆黑的公寓,關上門,我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短短幾周,我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從瀕臨失業的大學生,到裴瑾的特別助理;從無人問津的小透明,到裴老爺子的座上賓。
但我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裴正國的敵意,公司內部的暗流,還有我對裴瑾日益復雜的感情...這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網,而我正一步步走入網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