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順着脊梁骨爬上後頸,我下意識攥緊掌心,指節泛出青白。燭火搖曳的光影裏,兩個姑娘的話語勾勒出少年浴血執旗的畫面。
十三歲的孩子,在風雪與血泊中扛起整個草原的重量。他本該在阿爸膝前學射獵,在阿媽懷裏聽歌謠,卻不得不用染血的手,將破碎的部落重新縫合成鋼鐵般的圖騰。
喉頭泛起鐵鏽味般的酸澀,那些曾以爲的不羈與霸道,此刻都化作深夜營帳裏未幹的淚痕。原來他總愛摩挲腰間舊刀的習慣,是在撫摸父親最後的溫度。
那些凝視遠方時的沉默,藏着二十年未曾愈合的傷口。風卷着帳外的狼嚎撞進來,你忽然讀懂了他眼底的孤絕。
那是親手埋葬雙親後,獨自在曠野裏長成的,比群山更堅韌的脊梁。
娜仁托雅的銀飾隨着抽泣聲亂顫,她卻笑得露出虎牙,指着帳外高懸的月亮:“那年他單槍匹馬闖敵營,月光映在刀刃上,比狼眼還亮!”蘇日娜抹着眼淚,把沾溼的發辮甩到身後。
“去年暴風雪,他把最後一塊風幹肉塞進牧民懷裏,自己凍得嘴唇發紫還說不冷!”
燭火在她們泛紅的眼眶裏跳躍,淚珠滾落時竟帶着滾燙的溫度。
“十三歲的小雛鷹,硬是把豺狼的喉嚨咬出血來!”
娜仁托雅的短刀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野果亂滾。
“他帶着我們奪回被搶走的羊群,馬蹄踏碎敵人的箭雨!”
蘇日娜突然破涕爲笑,發間狼尾墜子掃過你手背:“現在整個草原都知道,阿爾木·多吉的馬鞭一揮,連狂風都得繞道走!”
你望着她們被淚水洗得發亮的眼睛,忽然驚覺那些傳奇故事的主人公,不過是個剛過弱冠的少年。
二十出頭的年紀,中原公子還在詩會裏吟風弄月,而他早已在馬背上飲過血,在篝火旁咽下孤獨,把整個草原的命運,淬煉成自己脊梁上的圖騰。
我攥緊掌心,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的軟肉。曾以爲宮鬥劇裏那些暗箭傷人、兄弟鬩牆已是人間至惡,卻不想草原的血風腥雨更讓人窒息。
最致命的毒酒,竟來自同飲一瓢馬奶的手足;最鋒利的刀,終究捅向了毫無防備的後背。
燭火明明滅滅,恍惚間仿佛看見少年跪在染血的氈帳裏,握着父親冰冷的手,把所有溫熱的眼淚都咽進喉嚨。
那些本該肆意馳騁的年歲,卻要用血肉之軀築起銅牆鐵壁,既要警惕暗處的毒刃,又要在暴風雪中爲牧民撐起一片天。
風卷着帳外的狼嚎灌進來,你忽然讀懂了他眉間那道永遠化不開的霜雪。原來他的嚴肅不是天生冷硬,而是無數個獨自舔舐傷口的深夜,將脆弱淬煉成鎧甲。
他的沉默不是寡言少語,而是把對阿爸阿媽的思念,都揉碎了融進守護草原的誓言裏。
氈帳裏仿佛炸開了兩串歡騰的銀鈴,娜仁托雅和蘇日娜圍着你轉個不停,發間飾物碰撞出清脆聲響。
“可敦的眼睛像納林湖的水!”蘇日娜突然湊到跟前,溫熱的呼吸撲在你發燙的耳尖,“上次可汗盯着你背影瞧,連心愛的追風馬跑丟了都沒發現!”
“就是就是!”娜仁托雅笑得直拍大腿,震得案上野果又又蹦了起來;“他特意讓廚子學做中原糕點,結果烤糊了三次還非要往你帳裏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歡快的百靈鳥。
“可敦快給我們生小賽恩乎!到時候騎着小馬駒追羊群,肯定比天上的星星還可愛!”
此起彼伏的“可敦”聲浪裏,我只覺臉頰燒得滾燙,想開口辯解卻被新一輪的誇贊淹沒。氈帳外的暮色悄悄爬上羊毛簾,兩個姑娘眼裏亮晶晶的憧憬,比篝火更讓人暈頭轉向。
我被兩人連珠炮似的話繞得暈頭轉向,雖聽不懂“賽恩乎”是何意,卻瞧着她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便胡亂應着“好好好”。
草原姑娘的熱絡像剛出爐的奶酒,燙得人心裏發暖,哪像中原閨秀連笑都得掩着帕子。正琢磨着,冷不丁聽見“生小賽恩乎”,驚得差點咬了舌頭。
“等等!等等!”我慌忙擺手,發間珍珠流蘇掃過臉頰:“賽...賽恩乎是什麼?”蘇日娜瞪大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稀奇事。
“就是娃娃呀!草原上的娃娃都這麼叫!”她掰着手指頭晃到你面前:“你看那對雙生子,就是去年剛生的小賽恩乎,現在都會拽着馬尾巴跑啦!”
娜仁托雅突然湊近,羊毛帽子蹭着你肩頭:“可汗已經是個巴爾特了,老一輩早盼着抱孫子呢!”她促狹地眨眨眼,嚇得我往後縮了縮,手忙腳亂地抓起案上野果:“我...我還小呢!中原女子十五歲才及笄...”
這個原身能有個十三、四歲?小胳膊小腿的。
話音未落就被蘇日娜打斷,她拽着你袖口直晃:“草原姑娘十三歲就能騎馬嫁人啦!可敦你看那朵薩日朗花,開得正好的時候就得結果呀!”
“我好像不是那麼喜歡小娃娃。”
畢竟原身還是個小孩!這誰能接受!在現代這都夠斃的了!
娜仁托雅聽聞這話,原本揚起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像被霜打了的薩日朗花。可眨眼間她又一拍大腿蹦起來,銀腰帶撞得鐵壺叮當響:“可敦你見過春羔子沒?小賽恩乎比那還軟乎!昨兒我抱過巴圖家的小子,攥着我手指頭直往嘴裏塞,跟小狼崽似的!”
蘇日娜連忙拽住你袖口晃了晃,發間狼尾墜子掃過你手背:“就是就是!去年那對雙生子,剛會走路就搶着喝馬奶酒,把阿媽的皮袋都咬破了!”她忽然湊近你耳邊,野莓香氣混着奶香撲來。
“我們阿爸當年算上我們有七個孩子呢!可惜......”話音戛然被娜仁托雅打斷。
“哎呀說那些幹啥!”娜仁托雅突然抓起案上野果塞你手裏,指甲縫裏還沾着草汁。
“我們草原女子的肚子就是長生天賜的氈房,多裝些小賽恩乎才熱鬧!你瞧那片草場,母羊生得多才說明水草好嘛!”
兩人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恨不得立刻把你架到產床上,氈帳外的風都似帶着奶娃娃的笑聲鑽進來。
太…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