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暖光落在沈知夏手背上,像一層薄薄的糖霜。老板娘那句“要把證書送給一個女生”剛說完,她攥着書包帶的手指就猛地收緊,帆布材質被捏出幾道深深的褶子,連呼吸都跟着頓了半拍。
“阿姨,您……確定他是這麼說的嗎?”沈知夏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無意識地蹭過櫃台上擺着的瓶裝牛奶——那是姜時宴每次來打工,都會在休息時喝的牌子,常溫的,不用等冰化。
老板娘笑着點頭,伸手從貨架最下層抽出一疊用橡皮筋捆着的草稿紙:“怎麼不確定?他那天搬完貨,趴在這兒寫競賽題,我問他這麼拼幹嘛,他就撓着頭笑,說想拿個好名次,把證書送給‘很重要的人’。你看,這都是他落下的,上面還畫着解題步驟呢。”
沈知夏接過草稿紙,指尖觸到紙面時,還能隱約感覺到殘留的、屬於少年的溫度。她慢慢翻開,最上面一頁的右下角,畫着一枚歪歪扭扭的櫻花圖案,旁邊寫着一行小字:“知夏說這道題難,畫個圖她就懂了。”
字跡是姜時宴的,帶着他慣有的、微微向右傾斜的弧度。沈知夏盯着那行字,眼眶突然就熱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草稿紙上,暈開小小的墨痕。
原來他不是隨口應付,原來他說“競賽加油”不是客套,原來他攢錢交報名費、熬夜刷壓軸題,都是爲了……給自己送一份禮物。
“小姑娘,你沒事吧?”老板娘遞過來一張紙巾,語氣裏滿是心疼,“是不是跟那小夥子鬧別扭了?他看着挺實在的,要是有誤會,說開了就好。”
沈知夏搖搖頭,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卻越擦越凶。她想起昨天在走廊裏,聽見那個西裝男人說“跟你身份不符”;想起姜時宴空座位上那張“我會回來的”便利貼;想起他攥着櫻花發夾,在機場紅着眼眶的樣子——原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可能走不了,卻還是拼盡全力,想給這段沒說出口的感情,留一個小小的念想。
“阿姨,謝謝您。”沈知夏把草稿紙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裏,又看了一眼櫃台後的貨架,突然發現最上層的價籤有點歪,邊角還翹着,像是被人反復碰過。
“那個價籤……”她指了指,“是姜時宴貼的嗎?”
老板娘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笑着說:“可不是嘛!他第一次貼價籤,手忙腳亂的,貼歪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我教他的。你看,那上面還有個小印子,是他指甲劃到的。”
沈知夏踮起腳尖,仔細看着那枚價籤——果然,在“牛奶 1200 韓元”的字樣旁邊,有一道淺淺的指甲印,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想起姜時宴的右手食指,每次握筆久了,指甲邊緣都會有點泛白,原來他連貼價籤的時候,都在用着同樣的力道。
走出便利店時,天已經黑透了,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鋪滿銀杏葉的小路上。沈知夏抱着書包,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回憶裏——這裏是她和姜時宴一起走過的路,上次月考後,他就是在這棵銀杏樹下,把錯題本遞給自己,說“一起加油”;前面的公交站,她曾看見他背着雙肩包,啃着面包往學校跑,書包上還掛着一個小小的、快要掉下來的鑰匙扣。
那些曾經被她忽略的細節,現在想起來,全是少年藏不住的心意。
回到家時,沈知夏的媽媽正在廚房做飯,看見她回來,隨口問了句:“今天怎麼這麼晚?是不是又去圖書館了?”
“嗯。”沈知夏應了一聲,把書包放在沙發上,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她關上門,從書包裏拿出姜時宴的草稿紙、那張便利貼,還有自己的競賽準考證,一一擺放在書桌上。
台燈的光柔和地灑在紙上,她看着準考證上自己和姜時宴的名字並排放在一起,突然想起班長說的“他托司機來拿準考證”——他明明都要去美國了,爲什麼還要拿準考證?是還抱着一絲回來參賽的希望,還是……只是想把有她名字的紙,帶在身邊?
沈知夏拿起手機,翻遍了通訊錄,都沒找到姜時宴的號碼。她之前從沒問過他的聯系方式,總覺得“同學”就該有同學的樣子,不該越界。現在才知道,有些“不越界”,會變成一輩子的遺憾。
她打開班級群,看着姜時宴的頭像——是一只抱着銀杏葉的卡通小熊,還是上次班級活動時,她幫他選的。她猶豫了很久,還是點開了對話框,輸入又刪除,刪了又輸入,最後只打下一行字:“競賽我會替你好好考的,等你回來。”
可消息發出去時,卻彈出“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的提示。沈知夏盯着屏幕,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厲害——他是故意刪掉自己的,還是被家族逼着,斷了所有聯系?
這時,媽媽敲了敲門:“知夏,出來吃飯了,我燉了你愛吃的海帶湯。”
“媽,我有點不舒服,想先睡一會兒。”沈知夏把手機扔在一邊,趴在書桌上,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聞到空氣中飄來的海帶湯香味,突然想起姜時宴上次說“我媽媽也會燉海帶湯,下次帶過來給你嚐”,可現在,那個承諾再也不會實現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夏迷迷糊糊地睡着,夢裏全是銀杏樹下的場景——姜時宴拿着競賽證書,笑着向她走來,手裏還攥着一枚櫻花發夾,說“知夏,我喜歡你”。可她剛想伸手接,姜時宴就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飄落的銀杏葉,和她手裏空蕩蕩的證書。
“姜時宴!”她猛地驚醒,窗外的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書桌上。她揉了揉眼睛,看見手機屏幕亮着,是班長發來的消息:“明天競賽別遲到,記得帶準考證和身份證。”
沈知夏深吸一口氣,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在第一頁寫下:“替姜時宴,考到第一名。”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遠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國,姜時宴正坐在紐約大學的圖書館裏,手裏拿着那枚櫻花發夾,面前攤着的,是沈知夏的照片——那是他從班級群裏偷偷保存的,照片裏的她穿着校服,站在銀杏樹下,笑得眼睛彎彎的。
他的手機被奶奶收走了,所有能聯系到沈知夏的方式,都被一一切斷。他只能靠着這張照片,和那本寫滿解題步驟的錯題本,支撐着自己——他要快點變強,快點掌握家族的權力,快點回到首爾,把欠她的告白和承諾,一一兌現。
圖書館的窗外,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姜時宴看着雪花落在玻璃上,想起首爾的秋天,想起銀杏樹下的沈知夏,嘴角輕輕揚起:“知夏,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而此刻的首爾,沈知夏正背着書包,走向市圖書館的方向。她的書包裏,放着姜時宴的草稿紙、那張便利貼,還有兩份競賽準考證——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她從班長那裏借來復印的,上面印着姜時宴的名字。
她要帶着兩個人的希望,走進考場。
銀杏葉還在落,少年的承諾還在心裏。沈知夏抬頭看向天空,陽光正好,她好像能看見,很久很久以後,姜時宴從美國回來,在銀杏樹下向她走來,手裏攥着那枚櫻花發夾,說“我回來了,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