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融合了鎮脈使殘骸與巡察司同僚屍骨的憎惡怪物,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它揮舞着由扭曲肢體和破碎金屬構成的恐怖“巨臂”,裹挾着撕裂血霧的腥風,朝着渺小的我當頭砸下!力量之狂暴,足以將精鐵砸成齏粉!

避無可避!

死亡的陰影冰冷地扼住了我的咽喉。體內殘存的微末靈力在之前的亡命奔逃中早已消耗殆盡,只剩下身體的本能和手腕上那枚懸陵烙印傳來的、已然黯淡到極致的冰冷屏障。

完了!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瞬間,我的左手——那只一直緊握着巡察使令牌和夜明珠的手——突然感覺到令牌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

嗡!

令牌上那個黯淡的“巡”字,竟在懸陵烙印力量的餘波刺激下,再次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某種指向性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猛地擴散開來!

這波動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共鳴?一種召喚?

目標,赫然指向那憎惡怪物胸前——那柄死死卡在扭曲金屬構件中的、屬於鎮脈使大人的斷劍!“紫蛟”!

奇跡,在下一秒發生!

那柄原本黯淡無光、如同廢鐵的斷劍“紫蛟”,劍柄上纏繞的紫金色蛟龍紋飾,在令牌波動觸及的刹那,猛地亮起一點微弱的、卻純粹無比的紫色星芒!

這點星芒,如同黑夜中最後一點倔強的螢火!

吼——!

憎惡怪物砸下的巨臂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它胸前那顆鑲嵌着的、屬於鎮脈使大人的半顆頭顱,空洞眼窩中燃燒的暗紅火焰瘋狂跳動,似乎在抗拒着什麼,又像是在與那點紫色星芒呼應!整具龐大的、由污穢血肉和冰冷金屬強行粘合的軀體,都因爲這源自核心殘骸的微弱反抗而出現了刹那的不協調!

就是現在!

求生的本能讓我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反應!我放棄了徒勞的格擋或閃避——在那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毫無意義——而是將全身僅存的力量,孤注一擲地灌注到雙腿!

蹬!

我猛地向側面深水區全力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險之又險地貼着那砸落的、帶着腥風和死亡氣息的巨臂邊緣滑了過去!

轟隆!!!

巨臂狠狠砸落在我剛才懸浮的位置!粘稠的血水被恐怖的力量擠壓,瞬間炸開一個巨大的凹陷,狂暴的沖擊波裹挾着污穢的血浪和破碎的屍骸碎片,狠狠撞在我的後背!

“噗——!”一口鮮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噴而出!後背傳來骨骼碎裂般的劇痛,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狠狠拍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冰冷溼滑的井壁上!

劇痛幾乎讓我昏厥!但我知道,昏迷就是死亡!

強忍着眩暈和劇痛,我掙扎着想要穩住身形。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紫芒,如同被血浪卷起的螢火蟲,從爆炸的中心飛射而出,“叮”的一聲,斜斜地插在了我面前井壁的一道岩石裂縫中!

正是那柄斷劍“紫蛟”!

此刻的它,劍身依舊布滿裂痕,斷口猙獰,但劍柄上的紫金蛟龍紋飾卻散發着微弱卻堅定的紫色光芒,似乎在向我發出無聲的召喚!剛才正是它核心殘存的一絲靈性,在令牌和懸陵烙印的刺激下,幹擾了怪物,爲我爭取了這千鈞一發的生機!

沒有半分猶豫!求生的意志壓倒了一切!我伸出右手,不顧手腕懸陵烙印傳來的灼痛,一把死死握住了那冰冷的、纏繞着蛟龍紋飾的斷劍劍柄!

就在我的手指與劍柄接觸的刹那——

異變再生!

一股冰冷、蒼茫、帶着無盡歲月沉澱的古老氣息,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猛地從斷劍深處爆發出來!這股氣息瞬間沖破了劍身表面的裂痕和污穢,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周圍試圖侵蝕過來的血霧狠狠推開!

這絕非鎮脈使大人那柄“紫蛟”靈劍的氣息!鎮脈使大人的劍意,是磅礴、威嚴、如同山嶽。而此刻從斷劍中涌出的氣息,卻是極致的幽暗、深邃、帶着一種洞穿幽冥、凍結時空的寂滅之感!仿佛它並非人間凡鐵,而是來自九幽深處的……冥府之兵!

嗡——!

斷劍在我手中劇烈震顫!劍柄上那條紫金色的蛟龍紋飾,在古老氣息的沖刷下,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紫金色的光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內斂、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暗色澤!蛟龍的形態也在扭曲、變化,最終凝固成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猙獰而威嚴的異獸頭顱浮雕!獸首怒目圓睜,獠牙畢露,眼窩的位置,是兩點微弱卻攝人心魄的幽暗冥火!

斷劍的劍身,那些原本屬於“紫蛟”的符文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如同活物般、自發在劍脊上遊走的、散發着幽暗光澤的古老篆文——

**燭陰**!

一個古老到幾乎被遺忘在神話角落的名字,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我的腦海!

傳聞中,上古有神,人面蛇身,赤色,身長千裏,視爲晝,瞑爲夜,吹爲冬,呼爲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爲風。其名——**燭九陰**!司掌時間與幽冥!而這柄斷劍上銘刻的“燭陰”二字,正是取此神祇之名!其意,便是洞穿幽冥,凍結光陰!

這柄斷劍……根本不是鎮脈使大人的“紫蛟”!它只是被“紫蛟”的劍鞘和僞裝所掩蓋!它的真身,是上古神兵“燭陰”的殘骸!難怪鎮脈使大人視若珍寶,從不離身!

就在我心神劇震之際,那融合怪物已經從短暫的凝滯中恢復過來。核心處鎮脈使殘骸的反抗被徹底壓制,剩下的頭顱眼窩中,暗紅火焰燃燒得更加瘋狂、更加怨毒!它發出一聲更加暴怒的咆哮,龐大的身軀攪動血水,再次鎖定了我,如同一座移動的屍骸山嶽,碾壓而來!

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威勢更凶!

然而,手握“燭陰”斷劍的我,心中的恐懼卻奇異地消散了大半!並非不害怕,而是手中的斷劍,那冰冷蒼茫的古老氣息,仿佛爲我注入了一股源自亙古的沉靜與力量!一種血脈相連、同源共濟的感覺油然而生!懸陵烙印在手腕上微微發熱,與斷劍“燭陰”散發出的幽暗氣息隱隱呼應、共鳴!

“來啊!”我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不知是絕望的咆哮還是戰意的宣泄。雙手緊握“燭陰”斷劍,將體內殘存的所有力量——包括懸陵烙印傳來的最後一絲冰冷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其中!

嗡——!

斷劍“燭陰”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劍鳴!劍身上遊走的“燭陰”古篆驟然光芒大盛!劍尖處,一點極致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幽暗光點瞬間凝聚!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華麗炫目的劍光。就在那融合怪物的巨臂即將再次臨頭的刹那,我朝着它胸前那核心的、鑲嵌着鎮脈使半顆頭顱的扭曲金屬構件,用盡全身力氣,刺出了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

劍出,無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凝滯!

斷劍“燭陰”的劍尖,精準地點在了那塊扭曲變形的金屬構件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熱刀切過牛油般的聲音響起。

沒有爆炸,沒有碰撞的巨響。

那看似堅不可摧、融合了強大修士殘骸和靈鐵精華的金屬構件,在接觸到幽暗劍尖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克星,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不是破碎,不是斷裂,而是如同冰雪遇到烈陽,從接觸點開始,物質本身的結構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徹底瓦解、湮滅!一個拳頭大小的、邊緣光滑如同鏡面的空洞,瞬間出現在怪物的胸口核心!

空洞之內,那顆屬於鎮脈使大人的半顆頭顱,連同其上燃燒的暗紅火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徹底消失不見!

吼……嗚……

憎惡怪物那狂暴的沖鋒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猛地僵住!所有頭顱眼窩中的暗紅火焰劇烈地、瘋狂地閃爍、搖曳,如同風中殘燭!失去了核心的支撐和驅動,那些強行粘合在一起的污穢血肉、破碎骨骼、扭曲金屬,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崩解聲!構成軀體的各部分瘋狂地蠕動、掙扎,試圖擺脫彼此,卻只加速了整體的崩潰!

轟隆隆!

如同山崩!龐大的怪物軀體在血水中分崩離析!污穢的血肉、斷裂的骨茬、扭曲的金屬碎片……如同下了一場污穢的暴雨,紛紛揚揚地砸落回粘稠的血水中,濺起大片大片的猩紅浪花!

一劍!

僅僅一劍!這融合了強大修士殘骸的恐怖怪物,竟被這柄看似殘破的斷劍“燭陰”,如同戳破幻影般,輕易瓦解!

我拄着插入井壁裂縫的斷劍,劇烈地喘息着,渾身脫力,幾乎站立不穩。看着眼前迅速沉沒消散的污穢殘骸,心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對手中這柄斷劍“燭陰”的深深敬畏與震撼!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柄劍?僅僅是殘骸,便擁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湮滅之力!

然而,危機並未解除!

就在怪物崩解的瞬間,它核心處那股被強行壓制的、屬於鎮脈使大人最後的靈性印記,似乎也隨着那半顆頭顱一同湮滅了。一股更加精純、更加濃烈的怨恨、不甘與毀滅氣息,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猛地擴散開來!

這股氣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呼——!

沉淵井口周圍,那原本就濃稠翻滾的血霧,仿佛被徹底點燃、激活!顏色變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污血!甜腥的腐蝕氣息暴漲!霧氣翻涌的速度驟然加快,發出如同億萬怨魂低語的“嘶嘶”聲!

更可怕的是,在濃得化不開的血霧深處,四面八方,開始亮起無數點暗紅色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睜開的一雙雙……充滿飢餓和惡意的眼睛!

那些被血霧侵蝕、污染的屍骸……不止沉淵井口這些!整個商州城,無數昨夜死去的生靈,都在血霧中……“活”過來了!它們正循着剛才戰鬥的波動和活人的氣息,從這座死亡之城的各個角落,向着沉淵井口……匯聚而來!

手腕上的懸陵烙印傳來一陣虛弱卻急促的灼痛感,仿佛在發出最嚴厲的警告!

此地……已成絕地!必須立刻離開!

我猛地拔出“燭陰”斷劍,冰冷的劍身傳來一絲安撫般的波動。抬頭望向井口上方那片被無邊血霧籠罩的天空,只有一個方向!

離開沉淵井!離開這片血霧的核心!找到生路!找到……懸陵之墟!

求生的火焰再次點燃。我深吸一口氣,忍着全身的劇痛,將斷劍“燭陰”緊緊握在手中。幽暗的劍芒在劍身流轉,將靠近的血霧逼退尺許,形成一個小小的安全區域。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依舊翻騰着暗紅血水、仿佛通往地獄的沉淵井口,然後猛地轉身,一頭扎進了那無邊無際、充滿了無盡殺機的……猩紅迷霧之中!

亡命奔逃,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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