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榨幹身體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瘋狂地向上劃動,拼命逃離那正在凝聚的、代表着終極毀滅的黑暗之眼!

暗紅色的水包裹着我,無數混亂的符文碎片擦着我的身體飛過。頭頂那巨大的黑暗輪廓越來越清晰,散發出的氣息幾乎要將我的靈魂撕碎。手腕上的懸陵烙印灼熱得發燙,如同最後的燈塔,指引着我在這片猩紅與混亂的深淵中,亡命向上!

生與死,就在這百丈深井的方寸之間!

頭頂,那由純粹黑暗與混亂凝聚而成的巨大“眼睛”輪廓,如同深淵本身張開了巨口。它無聲地旋轉、蠕動,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貪婪到極致的飢餓感。暗紅色的井水在它無形的威壓下劇烈沸騰、翻滾,如同被煮開的血漿。無數扭曲的暗金色符文碎片如同受驚的螢火蟲,瘋狂地逃離那黑暗的漩渦,向上方更“安全”的區域竄去。

而我,陳夜,就在這猩紅與混亂交織的煉獄中,如同撲火的飛蛾,逆流而上,亡命奔逃!

“呃啊——!”喉嚨裏擠出野獸般的嘶吼,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劃水都感覺手臂要斷裂。冰冷的暗紅井水灌入口鼻,帶着濃烈的鐵鏽和腐敗的腥甜味,幾乎令人窒息。手腕上,那懸陵烙印灼熱得如同烙鐵,暗金色的光芒在渾濁的血水中頑強閃爍,形成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屏障,死死抵擋着身後那越來越近、越來越強的混亂侵蝕。

我能感覺到,“它”的目光——如果那純粹的虛無也能稱之爲目光的話——正死死地鎖定了我。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烙印傳來的冰冷力量在飛速消耗,屏障搖搖欲墜,每一次黑暗力量的沖擊,都讓我神魂劇震,眼前發黑,仿佛隨時會被那無邊的混亂與飢餓撕碎、同化。

不能停!停下就是萬劫不復!

求生的本能榨幹了身體裏最後一絲潛力。我甚至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疲憊,忘記了思考,只剩下一個純粹的念頭:向上!逃離這口吞噬一切的魔井!

距離那遙遠的、象征着井口的光亮,似乎永遠那麼遙不可及。黑暗巨眼散發的吸力越來越強,暗紅色的水流被拉扯着向下回旋,形成一個個危險的漩渦。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向後拖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手腕上的懸陵烙印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光芒!一股冰冷、沉凝、帶着絕對秩序意志的力量洪流般涌入我的四肢百骸!這股力量並非補充我的靈力,而是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瞬間強化了我的肉體感知和協調能力!

視野驟然清晰!水流的方向、漩渦的薄弱點、井壁上可供借力的微小凸起……一切細節無比清晰地印入腦海!身體仿佛脫離了意志的束縛,在本能的驅動下做出了最精準、最高效的動作!

蹬!扭!沖!

我如同一條滑溜的遊魚,險之又險地避開一個致命的漩渦,腳尖精準地點在一塊凸起的、尚未完全剝落的古老符文上,借着那微弱的反作用力,身體像離弦之箭般猛地向上竄出一大截!

黑暗巨眼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激怒了!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意識屏障上!

“噗!”一口腥甜的液體涌上喉嚨,被我強行咽下。烙印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一大半,屏障發出刺耳的哀鳴,裂痕密布!神魂仿佛被撕裂般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但就是這短暫的加速,終於讓我沖破了最危險的核心區域!頭頂那微弱的光亮,猛地放大!

譁啦——!!!

伴隨着一聲巨大的破水聲,我的上半身終於沖出了暗紅色的水面!

刺骨的寒風瞬間包裹了我,帶着濃重的水汽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息!

我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井口的新鮮空氣,冰冷的空氣涌入灼痛的肺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和眩暈。夜明珠的光芒終於不再被水阻隔,照亮了眼前。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我的心沉入了比井底更深的冰窟!

沒有陽光。

沒有熟悉的商州城輪廓。

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濃稠得化不開的……血霧!

深紅、暗紅、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霧氣,充斥了目之所及的整個天地!它翻滾着、蠕動着,將沉淵井口周圍的一切都吞噬其中。霧氣濃得如同實質,夜明珠的光芒只能勉強穿透身前不足三尺的距離,再往外,便是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的深紅。

空氣中彌漫着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味,比井底的血水更加濃烈百倍!這味道鑽進鼻腔,直沖腦髓,帶來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更可怕的是,這霧氣仿佛擁有生命,帶着一種細微的、無處不在的侵蝕感,試圖鑽入我的皮膚毛孔,滲入我的經脈!

手腕上的懸陵烙印再次傳來灼熱感,暗金色的微光在我體表流轉,形成一層極淡的光暈,頑強地將那些試圖侵蝕的血霧隔絕在外。若非這烙印,恐怕我沖出井口的瞬間,就會被這詭異的血霧侵蝕成一具行屍走肉!

商州城……完了嗎?

昨夜那場災難,難道不僅僅是炁脈枯竭?這籠罩全城的恐怖血霧,才是真正的毀滅?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心髒。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待在這裏!井底那恐怖的存在隨時可能沖破封印,這井口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我奮力劃動雙臂,試圖遊向記憶中井壁的方向。粘稠的血霧嚴重阻礙了視線和感知,我只能憑借記憶和模糊的輪廓摸索。

突然,腳下似乎觸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不是井壁的岩石。觸感……更像是某種金屬,或者……骨骼?

我心中一凜,夜明珠的光芒立刻向下照去。

渾濁的暗紅色水面上,漂浮着幾具殘破不堪的軀體。他們身上穿着的,是熟悉的巡察司玄色制式外袍的碎片!有的肢體扭曲斷裂,有的胸腔塌陷,有的頭顱只剩下半邊……正是昨夜值守沉淵井的同僚!他們並非如魂燈熄滅顯示的那樣被瞬間湮滅神魂,而是被狂暴的力量撕碎了身體,沉入了這井口的血水之中!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殘破的屍骸浸泡在血水裏,似乎正在發生某種詭異的變化!他們的傷口處,肌肉組織在緩慢地、如同蛆蟲般蠕動,與粘稠的血水交融,呈現出一種污穢的暗紅色澤。一些斷裂的骨骼茬口,竟有細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肉芽在滋生、蔓延!

他們……在被這血水“污染”?在……“復活”?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汗毛倒豎!我猛地向後蹬水,試圖遠離這些詭異的屍骸。

譁啦!譁啦!

就在這時,我身後不遠處的血水突然劇烈翻涌!

一個龐大的、扭曲的陰影,緩緩地從濃稠的血水中升起!

那東西……勉強還能看出人形,但體型卻膨脹了數倍!它由無數斷裂的金屬構件、破碎的青石磚、以及……好幾具被“污染”後強行粘合、扭曲融合在一起的巡察使殘骸組成!那些殘骸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揉捏在一起,肢體以非人的角度扭曲着,斷裂的骨骼和金屬刺破污穢的皮膚暴露在外,流淌着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幾顆殘缺不全、沾滿污血的頭顱鑲嵌在它龐大的身軀不同部位,空洞的眼窩裏燃燒着兩點微弱卻充滿無盡怨恨和飢餓的暗紅色火焰!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團由死亡、金屬和污穢血肉強行聚合而成的憎惡造物!一股混合着濃烈血腥、金屬鏽蝕和屍體腐敗的惡臭撲面而來,幾乎令人暈厥!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痛苦、怨恨與純粹毀滅欲望的咆哮,從它身軀上某個裂開的、如同嘴巴般的縫隙中爆發出來!聲波震蕩着粘稠的血霧和水面!

那幾顆鑲嵌在軀體上的頭顱,眼窩中的暗紅火焰猛地跳動,齊刷刷地“盯”向了我!

是鎮脈使大人的佩劍!

我認出了那怪物胸前一根扭曲的金屬構件上,死死卡着的一柄斷劍!劍柄上纏繞的紫金色蛟龍紋飾,正是鎮脈使大人從不離身的“紫蛟”靈劍!昨夜鎮守此地的、修爲深不可測的鎮脈使大人……他的殘骸,也成了這恐怖怪物的一部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升起的一絲求生希望。前有這融合了鎮脈使和同僚殘骸的恐怖怪物攔路,後有井底那即將破封的滅世存在,身陷這吞噬一切、侵蝕生命的詭異血霧之中……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那憎惡的融合怪物發出一聲更加狂暴的咆哮,龐大的身軀攪動着血水,帶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氣勢,揮舞着由數條融合扭曲手臂組成的、末端是巨大金屬碎塊或森白骨爪的“巨臂”,朝着我當頭砸下!

勁風撕裂血霧,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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