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臥室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撞開,砸在牆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沉重的、帶着泥水味的腳步聲如同失控的蠻牛,瞬間踏碎了房間裏的死寂。手電筒的光柱瘋狂亂晃,切割着黑暗,粗重的喘息聲如同破風箱,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暴怒和急迫。
“搜!”是父親的聲音,但已經完全扭曲,嘶啞得像是野獸的咆哮,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往日沉靜的影子,“每一個角落!那該死的小畜生肯定躲在這層!”
“櫃子!床底!窗簾後面!”母親的聲音尖利地響起,同樣徹底變了調,像是指甲刮過玻璃,淬着毒一樣的寒意,“他剛跑出來,肯定沒走遠!必須抓回來!絕不能誤了時辰!”
光影狂亂。腳步聲在臥室裏橫沖直撞。抽屜被粗暴地拉出,裏面的東西譁啦一聲全倒在地上。床單被猛地掀飛,床板被拳頭砸得咚咚作響。窗簾被扯得簌簌發抖。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衣櫃裏逼仄的空間。
林浩感覺到身邊的“自己”猛地縮成一團,顫抖得像秋風裏的最後一片葉子,冰冷的汗水幾乎浸透了兩人的睡衣。那極致的、幾乎要令人昏厥的驚恐,透過相貼的皮膚,清晰地傳遞過來。
他自己的心髒也在胸腔裏瘋狂跳動,一種冰冷的、基於生存本能的警鈴在每一個細胞裏尖鳴。雖然依舊無法命名那種情緒,但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理解了“死亡威脅”的含義。
手電光柱好幾次掃過衣櫃的門縫,最近的一次,幾乎能看清外面那個高大身影扭曲的褲腳和沾滿泥濘的鞋。
“沒有!”父親低吼着,腳步聲逼近衣櫃。
林浩和假林浩同時屏住了呼吸。
一只粗糙大手猛地拍在櫃門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木板都在顫抖。櫃門鉸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假林浩的身體劇烈地一顫,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被硬生生壓回去的嗚咽。
林浩能感覺到他瞬間繃緊的肌肉和驟然停止的呼吸。
就在那只手似乎要用力拉開櫃門的刹那——
“樓下!!”母親尖利的聲音突然從走廊方向傳來,帶着一種詭異的、發現了什麼的急促,“有動靜!他從窗戶爬下去了?!去後院!快!”
衣櫃前的腳步聲猛地一頓,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以更快的速度轟隆隆地沖出了臥室,伴隨着父親一聲壓抑不住的、焦躁狂怒的咒罵。
腳步聲瘋狂地沖下樓梯,撞開後門,消失在雨聲漸大的後院方向。
臥室裏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窗外越來越急促的雨聲。
衣櫃裏,兩個幾乎凝固的身影足足僵了十幾秒。
“他……他們……”假林浩的聲音氣若遊絲,破碎不堪,“去後院了……”
“是調虎離山?”林浩迅速冷靜下來,大腦在極度緊張下反而變得清晰,“她故意引開他?”
假林浩猛地搖頭,眼神裏的恐懼更深了:“不……她……她可能真的‘看’到什麼了……他們……他們的感知有時候很奇怪……但後院沒有窗戶能爬……”
沒有時間深思了!
“走!”林浩當機立斷,猛地推開櫃門。
冰冷潮溼的空氣涌入,兩人幾乎是滾出了逼仄的衣櫃,踉蹌地摔在地板上。
假林浩癱軟在地,手腳並用着想爬起來,卻因爲極度的恐懼而不斷脫力。林浩一把將他拽起,目光快速掃過一片狼藉的臥室——傾倒的抽屜,被掀翻的床,還有洞開的房門和走廊外昏暗的光線。
逃跑的路線只有一條——穿過走廊,沖下樓梯,從前門或者廚房的後門離開這棟可怕的房子!
“跟緊我!”林浩壓低聲音,拽着幾乎站不穩的假林浩,沖出了臥室。
走廊裏空無一人,只有頭頂一盞昏暗的燈泡投下搖曳的光影,將牆壁上掛着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裝飾畫照得陰森扭曲。
樓梯就在前方。
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到樓梯口,正要往下——
“呵……”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貼着耳邊響起的冷笑,讓兩人瞬間汗毛倒豎!
林浩猛地回頭。
母親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站在走廊盡頭的陰影裏,一半臉孔隱在黑暗中,另一半被昏暗的光線照亮,嘴角勾着一個完全不屬於“母親”的、冰冷詭異的弧度。她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正幽幽地盯着他們。
她根本沒去後院!她一直就在這裏!等着他們!
假林浩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向後縮去。
“跑!!”林浩爆喝一聲,再也顧不得隱蔽,拉着假林浩瘋狂沖下樓梯!
身後,母親那令人牙酸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終於響起,像是索命的鼓點,精準地敲打在他們的脊背上。
“跑什麼呢……孩子們……”她的聲音飄下來,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冰冷,“該回家了……”
樓梯變得無比漫長,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間隙。假林浩幾乎是被林浩拖着往下跑,腿軟得多次差點滾下去。
沖到一樓客廳,前門就在眼前!
林浩撲過去,用力擰動門把手。
鎖死的!從外面反鎖了!根本打不開!
“後門!廚房!”假林浩尖叫着,聲音完全變了調。
兩人轉身又撲向廚房。
廚房裏一片狼藉。料理台上,一把厚背的砍骨刀和一把細長的尖刀並排放在那裏,在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磨刀石上還殘留着溼漉漉的暗色水痕。
而通往後院的那扇門,同樣被從外面鎖得死死的!
絕望瞬間攫住了兩人。
“窗……窗戶!”假林浩指着廚房唯一的那扇小窗,聲音顫抖。
那窗戶很高,而且很小,外面還裝着堅固的鐵欄杆!
根本不可能出去!
嗒……嗒……嗒……
母親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已經從樓梯上下來了,正緩緩地走進客廳,走向廚房的入口。
她的影子,被燈光拉得長長的,先一步扭曲地爬進了廚房的地面。
“沒路了嗎……”她輕柔的、帶着笑意的聲音越來越近,“看來,遊戲結束了呢……”
假林浩絕望地環顧四周,目光突然定格在廚房角落一扇低矮的、不起眼的木門上——那是通往地下室的門!平時總是被一個舊冰箱半擋着,幾乎讓人忽略它的存在!
“那裏!”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猛地撲過去,瘋狂地拉扯那個老舊生鏽的門把手,“打開!求求你打開!”
林浩也沖過去幫忙。門異常沉重,門軸鏽死,紋絲不動。
母親的影子已經完全覆蓋了他們。
她的人,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臉上那詭異的笑容放大,眼神裏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看待牲畜般的冷漠。
“真不乖……”她嘆息着,慢慢伸出手,抓向離她最近的、正在拼命撬門的假林浩的後頸。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皮膚的刹那——
“咔噠!”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響起!
老舊的鎖舌終於被他們兩個用盡全身力氣硬生生拗斷!
地下室的門猛地向內彈開,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散發着濃重黴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氣的黑暗。
“跳!!”林浩想也沒想,猛地將假林浩推下那片黑暗,自己緊跟着縱身躍下!
失重感瞬間襲來。
身體撞上冰冷的水泥地,滾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濃黑。
幾乎在同一時刻,廚房裏傳來父親狂暴的怒吼聲,他顯然已經從後院繞了回來,正沖進廚房:
“人呢?!抓到沒有?!”
“下去了。”母親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平靜,在上方洞口響起,“倒是省了我們拖拽的功夫。”
“媽的!”父親咒罵着,沉重的腳步聲逼近洞口,“把手電給我!我倒要看看,這兩個小崽子還能往哪跑!”
一道刺眼的光柱猛地從洞口射下,如同探照燈,瘋狂地掃視着地下室的黑暗。
林浩和假林浩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堆堆積如山的雜物後面,屏住呼吸,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光柱在他們頭頂掠過,照亮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狹窄、低矮、潮溼的地下空間。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土腥味、黴味,還有一種……淡淡的、像是鐵鏽和某種腐敗物混合在一起的黴腥氣。
雜物堆積,破舊的家具,廢棄的工具,蒙着厚厚的灰塵。
但在光柱一閃而過的瞬間,林浩的眼角餘光瞥見——
在地下室最深的角落裏,似乎有一個用厚重的、深色帆布蓋着的的東西,輪廓……隱約像是一個巨大的籠子。
帆布的一角,露出幾根鏽跡斑斑的、手指粗細的鐵欄杆。
光柱突然定格在了他們藏身的雜物堆前。
父親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出現在洞口,陰影將他分割得如同惡魔,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一種非人的凶光,死死地盯着他們的方向。
冰冷的、充滿殺意的聲音,如同鍘刀落下,砸進死寂的地下室:
“找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