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鏡在陸垣懷中散發出溫潤的光芒,並不刺眼,卻奇異地驅散了石室中一部分令人壓抑的黑暗。
它自動懸浮而起,飄到魂燈旁邊,鏡面朝向陸垣。
鏡中不再是他的倒影。
影像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層水霧。隱約可見是一個昏暗的房間,有微弱的啜泣聲傳來。視角不斷拉近,穿過牆壁,最終定格在一個角落。
角落裏,一個小女孩蜷縮着,肩膀不停抖動,正是小雅!
但下一秒,陸垣的瞳孔驟然收縮。
小雅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但那雙眼睛卻是一片純黑,沒有眼白!她對着鏡頭的方向(也就是對着陸垣),露出一個極其詭異扭曲的笑容,嘴巴張開,發出的卻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而是一個蒼老、怨毒、充滿了貪婪的嘶啞男聲:
“香……好香的味道……更多的……魂……”
緊接着,影像猛地切換!
他看到周玄站在一個復雜的陣法中央,那面失竊的龍鳳紋銅鏡懸浮在他面前。小雅被放置在陣眼處,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得像紙。周玄手中拿着一個瓷瓶,正將瓶中某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小心翼翼地滴在小雅的眉心。
那液體一接觸到皮膚,立刻像活物般滲入,小雅的身體隨之劇烈地抽搐起來!
周玄的臉上浮現出狂熱的神情,他喃喃自語:
“以血親之魂爲引,以契約爲橋……老祖,請再賜予破封之力……”
影像再次模糊,最後定格在一張臉上——是李秀娟!她似乎處於極大的痛苦中,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衰老,她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無盡的絕望從眼中溢出。
而她的胸口心臟位置,正散發出與心鏡同源的、微弱的白光。
心鏡的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光芒收斂,“啪”地一聲掉落在石台上。
石室中死寂無聲。
陸垣渾身冰冷,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明白了!
周玄根本沒有想過要救小雅!他是在用一種極其邪惡的方法,將小雅當成容器和放大器,試圖溝通甚至接引被封印的周穆的力量!而李秀娟的契約和生命力,正在被這種邪惡儀式瘋狂抽取,作爲“燃料”!
必須阻止他!否則不僅這對母女會魂飛魄散,周穆的力量很可能真的會借此滲透出來,造成難以想象的災難!
而且……李秀娟的契約與心鏡相關,她的魂力或許能極大地補充魂燈……於公於私,他都無法袖手旁觀!
救人的迫切感和補充魂力的渴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的動力。
他一把抓起心鏡和賬簿,轉身沖向台階。手按在牆壁上,意念集中,上方的櫥櫃再次無聲滑開。
回到當鋪主廳,他立刻感受到不同。或許是因爲知曉了魂燈的存在,他現在能清晰地感覺到當鋪的“呼吸”——一種微弱而疲憊的脈動。櫃台上的油燈火苗也顯得更加黯淡。
賬簿自動翻頁,顯示出一條新的信息:
【契約牽絆:血親呼救。心鏡所指,即路所在。】
【提示:循鏡而去,然需謹記——離鋪愈遠,力愈弱,時愈緊。】
下面還有一個模糊的、類似沙漏的圖案,正在緩緩流逝。
時間不多了!
陸垣不再猶豫,他握緊心鏡,腦海中想着小雅和李秀娟的模樣。心鏡再次微熱,鏡面上浮現出極淡的光點,如同指南針般指向一個方向。
同時,賬簿上的沙漏流逝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櫃台上那枚周玄留下的銅錢,眼神一冷,沒有去拿。而是從祖父的遺物盒中,翻出了幾樣可能用得上的小物件:一截纏繞着銀絲的黑色蠟燭,一小包散發着辛辣氣味的暗紅色粉末,還有那枚老嫗(陸清婉)給的、已經擋過一次災的玉佩。
他將這些東西揣入懷中,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推開那扇焦黑腐朽的木門,步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之中。
雨已經停了,但霧氣開始彌漫,街燈在霧中化作一團團模糊的光暈,能見度極低。
心鏡指引的方向,是城南。
他快步穿行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腳步聲在霧氣中顯得異常清晰。懷中的心鏡持續散發着微熱,如同一個活着的羅盤。
越往前走,霧氣越發濃重,溫度也降得更低。周圍的建築逐漸變得稀疏,遠處傳來了模糊的、像是工廠機器的低沉轟鳴聲。
根據心鏡的指引和周玄之前透露的零星信息,他判斷目的地是城南的廢棄紡織廠區。
就在他即將拐入一條通往廠區的小路時,懷中的心鏡突然變得滾燙!
與此同時,賬簿在懷中震動,自動翻頁,浮現出猩紅的字跡:
【警告:穢影再現!速避!】
陸垣猛地停下腳步,全身緊繃。
前方的濃霧中,隱約可見數個扭曲的、不定形的黑影,正在緩緩地、無聲無息地蠕動前行!它們所過之處,路燈的光暈被徹底吞噬,地面留下焦黑的粘稠痕跡。
它們的數量,遠比上次襲擊當鋪時要多!而且,它們前進的方向……似乎也是紡織廠!
它們也被周玄的儀式吸引過去了?
不!不對!
陸垣猛地意識到,這些穢影貪婪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
它們感知到了他離開了當鋪的庇護!感知到了他身上可能殘留的魂力氣息!對於這些貪婪的無智之物來說,他本身就是一個移動的小點心!
爲首的穢影發出了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嘻嘻”笑聲,旋轉的黑色漩渦面部鎖定了他,速度驟然加快,如同一道貼地疾行的黑煙,直撲而來!
陸垣暗罵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但他沒跑幾步,就絕望地發現,身後的霧氣中,也浮現出了另外幾個蠕動的黑影,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被包圍了!
前有狼,後有虎。遠離當鋪,魂燈的力量無法庇護他。懷中的玉佩只能擋一次災,而穢影的數量遠超一個!
濃霧翻滾,詭異的嬉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冰冷的惡意如同實質般纏繞上來。
陸垣背靠着一面冰冷的磚牆,手指緊緊攥着那包紅色粉末和那截黑蠟燭。
這是他成爲守燈人以來,第一次獨自面對真正的死亡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