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指尖冰涼,攥着玉佩的掌心沁出細汗。官差的叩門聲像重錘敲在心上,她知道躲不過,深吸一口氣,還是走上前拉開了門。
門外站着四個穿皂衣的官差,腰間佩着刀,臉色嚴肅。爲首的官差掃了她一眼,語氣強硬:“你就是沈知微?有人舉報,昨日有個穿玄色錦袍、腰懸銀劍的男子在你這兒過夜,可有此事?”
沈知微垂着眼,聲音有些發顫,卻還是穩住了:“是……他是過路的公子,雪夜避雨,今早天一亮就走了。”
“走了?”官差皺起眉,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在城隍廟內掃來掃去,“他叫什麼名字?往哪個方向去了?身上可有帶什麼特別的東西——比如一塊祖傳玉墜?”
果然是爲了玉墜來的。沈知微咬了咬唇,想起陸景淵昨夜的溫和,想起林彥的刻意挑撥,心裏忽然有了主意。她抬起頭,眼神比之前堅定了些:“他說他姓陸,沒說全名。今早走的時候,往城東方向去了,說要去尋個朋友。至於玉墜……我沒見他帶過。”
她故意說錯了方向——陸景淵昨夜提過要去城郊驛站,城郊在城西,她偏說城東,就是怕官差真追上他。
官差顯然不信,冷笑一聲:“你一個孤女,敢跟陌生人共處一室,還說沒見着玉墜?我看你是跟他串通好的,想幫他藏贓!”說着,就要往裏闖,“搜!給我仔細搜,看看有沒有玉墜的影子!”
沈知微連忙攔住:“官爺,別搜了!這廟空蕩蕩的,除了我的草筐和幾件破衣裳,什麼都沒有。他若真帶了玉墜,要藏也不會藏在這兒啊!”
可官差根本不聽,一把推開她,幾個人在城隍廟裏翻找起來。草堆被踢散,陶罐被打翻,連她藏在角落的披風都被扯了出來,扔在地上。
沈知微看着被踩髒的披風,心裏又急又氣,卻不敢上前阻攔——她只是個孤女,哪敢跟官差作對?
就在這時,一個官差忽然拿起披風,皺着眉道:“頭,這披風料子不一般,看着像是貴人穿的!”
爲首的官差走過去,拎起披風看了看,眼神一沉,轉向沈知微:“這披風是那陸姓男子的?你說他今早走了,怎麼把披風留下了?你還敢說你跟他沒關系?”
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子飛快地轉着:“官爺,這披風是他落在這兒的!他今早走得急,我還沒來得及還給他……不信您看,我身上就一件薄襖,哪穿得起這樣的披風?”
官差盯着她的薄襖,又看了看披風的料子,神色緩和了些,卻還是沒鬆口:“就算是他落下的,也不能證明你沒藏玉墜。你若識相,就把那陸姓男子的去向說清楚,不然,就跟我們回衙門一趟,好好問問!”
回衙門?沈知微心裏一慌——她聽說過衙門的厲害,就算沒罪,被關進去也得脫層皮。更何況,她若被帶走,萬一陸景淵回來找玉佩,豈不是要落空?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還夾雜着清脆的鈴鐺聲。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李捕頭,且慢!”
官差們都愣了一下,轉頭望去。只見雪地裏,一個穿鵝黃襖裙的少女騎着一匹白馬,身後跟着兩個家丁,正朝着這邊趕來。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眉眼精致,嘴角帶着笑,看着十分嬌俏。
李捕頭認出她,臉色立刻變了,連忙上前拱手:“原來是蘇小姐,您怎麼來了?”
沈知微也愣住了——這少女是蘇知府家的小姐蘇婉兒,去年她去知府府外的河邊挖草藥時,見過蘇婉兒一面。蘇婉兒心善,當時還給了她兩個饅頭,怎麼今日會來這兒?
蘇婉兒翻身下馬,走到沈知微身邊,拉着她的手,對李捕頭道:“李捕頭,你們抓沈姑娘做什麼?她可是我的朋友。”
李捕頭愣了愣:“蘇小姐,您認識她?可有人舉報,她跟一個偷玉墜的嫌犯待過一夜……”
“胡說!”蘇婉兒皺起眉,語氣帶着幾分嬌嗔,“那嫌犯我也認識,是我表哥的朋友,姓陸,叫陸景淵。他是京城來的公子,怎麼會偷玉墜?定是有人弄錯了!昨日雪大,他迷路了,正好遇到沈姑娘,在這兒避了一夜,今早還去我家拜訪了呢,說要多謝沈姑娘收留。至於玉墜,張大戶家丟的玉墜,今早已經找到了,是他家仆役不小心弄丟的,跟陸公子沒關系!”
這話一出,不僅李捕頭愣住了,沈知微也驚呆了——蘇婉兒怎麼會認識陸景淵?還幫他說話?
李捕頭顯然不信,又不敢反駁蘇婉兒,只能小心翼翼地問:“蘇小姐,這……這是真的?張大戶今早可沒說玉墜找到了啊。”
“怎麼不是真的?”蘇婉兒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李捕頭,“你看,這就是張大戶家的玉墜,我表哥剛從張府拿回來的,讓我給你送過來,免得你再錯抓好人。”
李捕頭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又想起蘇知府的身份,連忙點頭:“是在下糊塗,多謝蘇小姐提醒!既然是誤會,那我們就不打擾沈姑娘了。”說着,對身後的官差道,“走,回衙門!”
官差們很快走了,城隍廟內又恢復了安靜。沈知微看着蘇婉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蘇小姐,您……您怎麼會幫我?您真的認識陸公子?”
蘇婉兒笑了笑,鬆開她的手,眼神裏帶着幾分狡黠:“我不認識陸公子,不過,我認識你啊。去年我見你在河邊挖草藥,凍得瑟瑟發抖,還不肯要別人的施舍,就覺得你是個好姑娘。今早我路過這兒,聽見官差的聲音,就猜你遇到麻煩了,正好我表哥昨天給了我一塊玉佩,說是張大戶家丟的,我就拿來救急了。”
沈知微這才明白,蘇婉兒是故意幫她的。她心裏一陣感激,眼圈又紅了:“蘇小姐,謝謝您……若不是您,我今日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什麼呀!”蘇婉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最討厭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官差,還有搬弄是非的人了。對了,那個陸公子,是不是給你留下了什麼東西?比如……一塊刻着‘淵’字的玉佩?”
沈知微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玉佩:“蘇小姐,您怎麼知道?”
蘇婉兒笑了笑,湊近她,小聲道:“我表哥說,陸景淵是京城來的將軍,這次來咱們這兒,是爲了查一件案子。他身上有塊貼身玉佩,丟了會很麻煩。你若見到了,可得好好收着,等他回來找你。”
將軍?沈知微心裏一驚——原來陸景淵不是普通的公子,是將軍?那他昨日說的“舊傷復發”,難道是打仗留下的傷?
她攥緊袖中的玉佩,忽然想起昨夜陸景淵說的話:“若真有機會再見,你只需記得今日雪夜的檐下客便好。”
原來,他們的再見,或許很快就會來。
蘇婉兒看着她的神色,笑着道:“好了,我該走了。你放心,林彥那邊我會去說,讓他別再找你麻煩。這塊玉佩,你好好收着,陸將軍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蘇婉兒走後,沈知微拿起地上的披風,拍掉上面的灰塵,又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拿出來,放在手心。陽光透過城隍廟的破窗,照在玉佩上,“淵”字泛着淡淡的光。
她忽然覺得,這個冬天,不僅不冷了,還多了幾分期待。她等着陸景淵回來,等着把玉佩還給他,也等着……再跟他說一聲,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