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臥室裏整理帆布包時，客廳突然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夾雜着女孩清脆的驚呼。他動作一頓，手裏的相框還沒放穩，就聽見唐小糖帶着點委屈的聲音：“哎呀，怎麼又卡住了！”
前一晚發現廚房的針孔攝像頭後，林野的神經就沒放鬆過。他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唐小糖正蹲在地上，圍着一條粉色的蕾絲圍裙，手裏拽着一個半人高的銀色直播支架，支架的金屬腿卡在了客廳茶幾和沙發的縫隙裏。她今天換了件奶白色的洛麗塔連衣裙，裙擺上綴滿了珍珠和蝴蝶結，雙馬尾上綁着粉色的絲帶，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活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洋娃娃。
“需要幫忙嗎？”林野推開門，語氣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溫和。
唐小糖猛地抬頭，看到林野的瞬間，眼睛亮了一下，隨即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連說話都慢了半拍：“啊……林、林野哥！是你啊。這個支架太重了，我想搬到房間裏，結果卡住了。”
她的聲音軟糯，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和蘇瑤的清冷形成了鮮明對比。林野走過去，目光掃過支架——這是專業級的直播支架，承重能力強，底部還帶着萬向輪，確實不是一個小姑娘能輕鬆搬動的。他彎腰握住支架的橫杆，手腕微微用力，只聽“咔嗒”一聲，卡住的金屬腿就被輕輕抽了出來。
“謝謝林野哥！你好厲害啊！”唐小糖眼睛彎成了月牙，拍着小手站起來，馬尾辮上的絲帶掃過林野的手臂，帶來一絲輕柔的觸感。
“舉手之勞。”林野笑了笑，把支架往她房間的方向推了推，“你的房間在那邊？”
“對呀對呀！”唐小糖立刻蹦到他身邊，引着他往客廳右側的房間走，“我的房間有點亂，林野哥別介意哦。”
推開門的瞬間，林野像是闖入了粉色的童話世界——牆壁貼滿了櫻花粉的牆紙，天花板掛着串燈和毛絨雲朵掛件，傍晚的陽光透過白色的蕾絲窗簾灑進來，給房間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靠窗的位置擺着一張L型的白色書桌，上面堆滿了直播設備：高清攝像頭、環形補光燈、電容麥克風，還有三個並排的顯示器，中間的屏幕亮着直播平台的後台界面，密密麻麻的代碼一閃而過，快得讓人看不清。
書桌旁邊立着一個巨大的玻璃衣櫃，櫃門敞開着，裏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洛麗塔裙子，從甜美的草莓印花到優雅的黑色蕾絲，五顏六色的裙撐和緞帶擠在一起，像盛開的花束。床頭擺滿了毛絨玩偶，從一米高的熊本熊到掌心大的星黛露，幾乎占滿了半張床，枕頭邊還放着一個粉色的兔子形狀的暖手寶，即使在盛夏也沒被收起來。
“是不是很幼稚呀？”唐小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從小就喜歡這些粉粉嫩嫩的東西，做直播後就更放縱自己啦。”
“不會，很有特色。”林野由衷地說。他見過太多冰冷的武器和血腥的戰場，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唐小糖眼睛更亮了，拉着他走到書桌前：“林野哥你看，這是我的直播裝備！中間這個顯示器是看彈幕的，左邊是遊戲界面，右邊是後台數據。我主要播手遊，有時候也會跟粉絲聊聊天、唱唱歌。”
她指着屏幕上的後台界面，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點，原本顯示“推流延遲”的紅色提示瞬間變成了綠色的“正常”。林野掃了一眼屏幕，注意到右下角的任務欄裏，除了常見的直播軟件，還有一個陌生的黑色圖標，圖標上是一串扭曲的代碼——那不是普通用戶會安裝的程序，更像是黑客常用的端口調試工具。
但唐小糖的動作太快，沒等他看清楚，就關掉了後台界面，轉而打開了一個遊戲客戶端：“昨天跟你說的電腦卡的事，其實是平台服務器的問題，我調了下參數就好了。不過以後要是再出問題，還得麻煩林野哥幫忙看看，你可是程序員呀！”
“沒問題。”林野點點頭，沒提那個奇怪的圖標。他看得出來，唐小糖雖然看起來天真爛漫，但在電腦技術上絕對不簡單——剛才那幾下操作，可不是普通主播能做到的。不過目前來看，她對自己沒有敵意，暫時不用過於警惕。
唐小糖興奮地拉着他參觀房間的各個角落，從牆上貼滿的直播粉絲送的明信片，到衣櫃裏珍藏的限量版洛麗塔裙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像只快樂的小鳥。林野耐心地聽着，偶爾應和幾句，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觀察着房間的細節：門鎖是普通的A級鎖，沒有被撬動的痕跡；窗戶安裝了防盜網，縫隙裏沒有異物；書桌的抽屜半開着，露出裏面幾本漫畫書和零食包裝袋，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對了林野哥，你平時喜歡玩遊戲嗎？”唐小糖突然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直播間裏有很多粉絲，下次可以帶你一起玩，保準你躺贏！”
“不太會玩，平時下班就想休息休息。”林野笑着婉拒。他不能在遊戲裏暴露自己的反應速度和判斷力——特工的本能早已刻入骨髓，玩競技類遊戲很容易露出破綻。
唐小糖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隨即又打起精神：“沒關系！那你平時喜歡做什麼呀？看看電影？聽聽歌？”
“差不多吧，偶爾會看看編程相關的書。”林野順着她的話往下說，盡量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普通”。
“哇，林野哥好上進啊！”唐小糖崇拜地看着他，臉頰又紅了，“不像我，除了直播就是看漫畫，感覺好沒追求哦。”
“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自己開心就好。”林野溫和地說。
就在這時，客廳傳來“咔噠”一聲門響，是蘇瑤回來了。唐小糖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拉了拉林野的衣角，小聲說：“蘇姐回來了，我們小聲點，別被她罵。”
林野心裏一動，蘇瑤平時回來都很晚，今天怎麼這麼早？他跟着唐小糖走到門口，悄悄探出頭——蘇瑤穿着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裝，手裏拎着一個黑色的公文包，臉上帶着一絲疲憊，進門後沒看他們，徑直走到廚房去接水。她的袖口沾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污漬，顏色偏暗，像是幹涸的血跡。
林野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對血液的顏色和氣味太敏感了——那絕對是血跡，而且時間不長。蘇瑤今天又去做什麼了？
“蘇姐，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呀。”唐小糖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蘇瑤端着水杯轉過身，目光在林野和唐小糖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唐小糖的房間門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下次帶外人進你房間，提前跟我說一聲。”
“不是外人呀，林野哥是合租室友嘛。”唐小糖小聲反駁。
“只要不是你自己，都是外人。”蘇瑤的語氣沒有波瀾，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忘了合租規則？”
唐小糖低下頭，不敢再說話。林野上前一步，笑着打圓場：“是我剛才聽到小糖有困難，過來幫忙搬了下支架，沒提前跟蘇姐說，不好意思。”
蘇瑤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客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都怪我，害林野哥被蘇姐說。”唐小糖噘着嘴，一臉自責。
“沒事，是我沒注意規則。”林野安慰道，“蘇姐也是爲了大家的安全。”
唐小糖點點頭，又拉着林野回到自己的房間，小聲吐槽：“蘇姐就是這樣，冷冰冰的，對誰都不熱情。不過她人其實不壞，上次我直播到很晚，餓肚子的時候，她還偷偷給我留了一碗面條呢。”
林野心裏了然，蘇瑤雖然警惕性高，性格冷淡，但並非完全不近人情。他笑了笑：“可能蘇姐平時工作壓力大，習慣了嚴肅。”
“應該是吧。”唐小糖坐在床邊，抱着一個毛絨兔子玩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野，“林野哥，你剛畢業，在星途科技上班，會不會很累呀？”
“還好，剛入職，任務不算多。”林野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呢？直播到很晚，白天不用休息嗎？”
“我習慣啦！”唐小糖晃着腿，“我一般上午睡覺，下午整理直播素材，晚上直播，作息跟你們反過來。不過蘇姐的規則是晚上十點後不能有噪音，我最近都在調整直播時間，爭取早點結束。”
她頓了頓，又好奇地問：“林野哥，你爲什麼來海嵐市呀？你的老家在哪裏呀？”
這個問題有點敏感，林野早就想好了說辭：“老家在小縣城，機會不多，聽說海嵐市發展好，就想來試試。”
“這樣啊。”唐小糖沒再多問，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是外地來的，我爸媽在國外做生意，我一個人在這裏讀書，後來畢業了就直接留下來做直播了。”
林野點點頭，沒接話。他能聽出唐小糖的話裏有水分——她的口音是標準的海嵐市本地話，根本不是外地來的。這個小姑娘，似乎也在隱藏什麼。
就在這時，唐小糖的手機響了，是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員打來的。她接起電話，語氣瞬間變得專業起來：“喂，王經理？哦，推流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對，今晚正常開播……好的，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有點無奈地對林野說：“平台那邊催着要新的直播內容，說最近我的人氣有點下滑，讓我搞點新花樣。”
“比如呢？”林野隨口問。
“不知道呀。”唐小糖托着下巴，皺着小眉頭，“之前試過cosplay直播，效果一般；遊戲直播的話，最近沒什麼新遊戲上線。要不……林野哥，你要不要客串一下我的直播間？就跟我聊聊天，當個嘉賓？”
這個提議讓林野心裏警鈴大作。他絕對不能出現在鏡頭前，萬一被過去的人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不行不行，我不會說話，上鏡會緊張，別影響你的直播效果。”他連忙拒絕。
唐小糖有點失望，但也沒強求：“好吧，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林野看了看時間，快到中午了，站起身說：“我去廚房煮點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吃？”
“真的嗎？太好了！”唐小糖眼睛一亮，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我正好沒吃午飯呢！林野哥，你會做什麼呀？”
“簡單的面條、粥之類的，別嫌棄。”
“不會不會！只要不是泡面就行！”
兩人一起走到廚房，林野淘米準備煮粥，唐小糖則在旁邊幫忙洗菜。她的動作有點笨拙，洗個青菜都能把水濺到身上，引得自己連連驚呼。林野看着她忙亂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笑意——這種輕鬆的氛圍，是他很久沒體驗過的了。
煮好粥，兩人坐在客廳的餐桌旁吃飯。唐小糖一邊喝着粥，一邊嘰嘰喳喳地跟林野講直播時遇到的趣事，比如粉絲送的奇葩禮物、直播間裏的搞笑彈幕，偶爾還會吐槽幾句難纏的黑粉。林野安靜地聽着，偶爾應和一句，目光卻時不時掃向蘇瑤的房門——自從她回房間後，就再也沒出來過，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沒人一樣。
“林野哥，你在看什麼呀？”唐小糖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擔心蘇姐嗎？她經常這樣，回房間就不出來，有時候一整天都待在裏面。”
“沒什麼，就是覺得蘇姐挺神秘的。”林野隨口說。
“是啊。”唐小糖壓低聲音，“我住了三個月，從來沒見過她帶朋友回來，也沒聽過她跟家人打電話。而且她的房間總是鎖着，上次我不小心碰到她的房門，她都很緊張。”
林野心裏一動，追問：“她很緊張？怎麼表現的？”
“就是突然從房間裏出來，問我幹什麼，眼神特別冷，嚇得我趕緊道歉。”唐小糖回憶着，“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靠近她的房間了。”
這更印證了林野的猜測——蘇瑤的房間裏，絕對有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吃完飯，唐小糖主動承擔了洗碗的任務，林野則回到自己的臥室。他關上門，靠在門板上，腦海裏快速梳理着今天的信息：唐小糖表面天真爛漫，實則在電腦技術上有過人之處，還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背景；蘇瑤中午回來時身上有血跡，房間裏藏着秘密，對他和唐小糖的互動異常警惕；廚房的針孔攝像頭還在，蘇瑤顯然在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走到書桌前，打開二手筆記本電腦，登錄加密郵箱。老K又發來了一封郵件：“查到梧桐花園3棟1102的前租客信息，三個月前搬走了一對情侶，沒什麼異常。蘇瑤是兩個月前租下這套房子的，用的是假身份證，租金一次性付了一年。另外，海嵐市最近發生了三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都和一個叫‘暗影’的殺手組織有關，懷疑是內部清理。”
暗影組織？林野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對這個組織有印象——國際頂尖的殺手組織，行事狠辣，內部紀律森嚴，一旦有人背叛或任務失敗，就會被“清理”。蘇瑤會不會是暗影組織的成員？因爲任務失敗或背叛，被組織追殺，所以才隱藏身份躲在這裏？
如果是這樣，那他和唐小糖就被卷入了危險的漩渦。蘇瑤的敵人很可能會找到這裏，到時候他們這些合租室友，很難置身事外。
林野關掉郵箱，打開編程軟件，假裝在寫代碼，實則在思考應對方案。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蘇瑤的身份，同時也要弄清楚唐小糖的底細——這個看似天真的蘿莉室友，到底是誰？她爲什麼要僞裝成網紅主播？
就在這時，臥室門被輕輕敲了敲。“林野哥，你在嗎？”是唐小糖的聲音。
林野心裏一動，打開門：“怎麼了？”
唐小糖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個粉色的兔子掛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個……送給你。昨天謝謝你幫我解圍，今天又幫我搬支架、煮粥。”
掛件是毛絨材質的，手感柔軟，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紐扣，看起來很可愛。林野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送禮物。“不用這麼客氣，舉手之勞。”
“你就收下嘛！”唐小糖把掛件塞進他手裏，臉頰紅紅的，“這是我直播間的周邊，很有紀念意義的。”
林野看着手裏的掛件，又看了看唐小糖期待的眼神，只好收下：“謝謝，我很喜歡。”
“太好了！”唐小糖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不打擾你啦，我去準備晚上的直播了。”
看着她蹦蹦跳跳回到自己房間的背影，林野的心裏五味雜陳。唐小糖的熱情和單純，像一道光，照進了他灰暗的生活，但他也清楚，在這個充滿秘密的合租公寓裏，這樣的單純或許只是一種僞裝，或許……會成爲致命的弱點。
他把兔子掛件放在書桌的角落裏，和那個相框並排擺放着。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掛件和相框上，一邊是溫暖的粉色，一邊是冰冷的回憶，就像他現在的生活——一邊渴望平凡，一邊被過往的陰影糾纏。
而他不知道的是，蘇瑤房間的門後，蘇瑤正通過針孔攝像頭的實時畫面，看着林野收下掛件的場景。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着，給“先生”發消息：“目標林野與唐小糖互動頻繁，唐小糖對其表現出明顯好感。林野行爲依舊‘普通’，但對我的行蹤異常關注，需加強觀察。另，請求調查唐小糖的真實身份，她的背景信息存在疑點。”
消息發送成功後，蘇瑤關掉電腦，走到窗邊，望着樓下的街道。她的手機裏，還存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的男人，臉上帶着猙獰的疤痕，正是組織派來追殺她的核心成員。昨天在廢棄倉庫，她雖然解決了一個小嘍囉，但真正的威脅還在後面。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舊疤，眼神變得冰冷而堅定。無論林野和唐小糖是什麼身份，她都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找到陳鋒的下落，揭露組織的陰謀。
客廳裏，唐小糖正在調試直播設備，攝像頭的鏡頭對準了她甜美的笑臉。但沒人知道，她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正飛快地操作着一個微型鍵盤，屏幕右下角的黑色圖標再次亮起，一行行代碼快速滾動，侵入了海嵐市的戶籍系統——她根本不是在想直播新花樣，而是在調查林野的真實身份。
“林野……”唐小糖看着屏幕上林野僞造的戶籍信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你的身份，可沒那麼簡單哦。”
夕陽西下，梧桐花園的影子被拉得很長。3棟1102的合租公寓裏，三個各懷秘密的人，在看似平靜的日常下，開始了一場無聲的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