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好辭呈,梁清鳶第一時間派人送進宮。
她在明威侯板正的話中,改變了寫法,就是爲了讓皇帝知道,侯府如今的難處。
大臣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行刺,這打的可是皇帝的臉。
信在上朝前就到了皇帝手中。
朝堂上,衆大臣只覺得,空氣都冷了幾個度。
皇帝什麼都沒說,上來就是發了一通脾氣,奏折被揮落一地,一衆官員還沒清楚什麼事,就先跪地,“陛下息怒。”
這話若是在平日,皇帝聽聽也就罷了,但如今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軟綿的像沒睡醒般的敷衍話,頓覺怒氣更甚。
“息怒?你們告訴朕,息什麼怒!如何息怒?!我朝重員在府中被行刺砍斷一臂,第二日天不亮就送來一份乞骸骨疏,你們讓朕的臉往哪擱!”
“啊?這...”衆官員面面相覷,心中更是震驚,如今只有兵部梁侍郎不在,難道是他出事了?
蕭明霽面色一變,沒想到侯府能把事鬧這麼大。
梁承毅向來愚忠,可不是這般剛硬的性子。
他緊蹙着眉頭,心中已經在想着合適的替罪羊。
蕭容燼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皇帝見下方竊竊私語,大手一揮讓王公公念信。
王守義清了清嗓子,掏出了厚厚一沓的信件,開始讀:
“臣頓首上言,恭惟陛下聖躬安豫。
臣以凡庸之質,荷陛下隆恩,忝任兵部左侍郎數十載,掌北疆軍事、京營布防文書之職,夙夜兢兢,惟恐負陛下托付之重。
今臣遭逢變故,左臂被創,筋骨盡斷,臥病榻月餘,竟至不能握筆、難理案牘,是以敢具疏陳辭,伏乞陛下垂鑑。
先是,臣遇刺當日.....”
“這...”幾個和明威侯相熟的官員,湊着頭小聲討論,“他一屆武夫何時這麼有文采了?”
幾人面色奇怪地搖頭。
王公公聲情並茂的繼續:
“臣今身殘辭祿,不敢自圖安逸,實恐誤國。”
疏奏至此,臣淚溼衣襟,伏惟陛下聖明,察臣愚誠,準臣所請。”
武官面面相覷,腦中逐漸浮現往日那個嚴肅的明威侯,一邊哽咽一邊寫信的場景。
幾個和明威侯走的近的,已經閉上了眼,不敢再聽。
企圖把那畫面從腦海中摘除。
可隨着王公公的話,那畫面直沖腦殼,怎麼都揮之不去。
而另一側的文官差點潸然淚下。
“…臣靖無任惶悚待命之至,謹再拜以聞。”
一盞茶後,王公公終是讀完。
文官‘譁啦’一聲跪倒在地。
武官愣了一瞬,也隨之急忙跪下。
朝堂的文官向來眼高於頂,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會給他們武官打抱不平?
文官齊齊拱手,“陛下,左侍郎的冤情定要明查,損此忠義官員,乃我大靖損失啊!”
“此事定要嚴查!”
“請陛下明鑑!”文官匍匐在地。
武官大都和明威侯交好,自然也想爲明威侯主持公道。
蕭容燼看着太子黑沉的神情,嘴角暗中勾起,他倒是第一次見太子如此吃癟。
這封信當真寫的妙,絲毫不提冤情,但通篇都是冤情。
往日明威侯不顯山不露水的,如此一寫,倒是讓陛下知道錯失了怎樣的一位至純至良,滿心爲朝的大臣。
一位年過半百的大臣,寫信傾訴衷腸,這感情牌打的好。
皇帝在信讀完的那一刻,只覺得更加心痛。
如今看到底下一衆大臣請冤,面色一沉,大手一揮,“大理寺的人何在?”
“臣在。”大理寺少卿周顯,出列等命。
“此事給朕徹查!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幹出這種事,找到凶手,立刻下獄腰斬!”
“臣領旨。”
“陛下聖明!”
朝堂上倒是第一次沒人唱反調。
明威侯躺在床上,只覺得心中忐忑,他剛才就應該攔着阿鳶,等陛下退朝的時候再送信的。
這不會驚動陛下吧?
不會的不會的。
他在朝堂向來沒什麼存在感,從不屑和那些大臣有口舌之爭,除了一些大事說過幾句話,其他時候都從不妄言。
如今辭官,陛下應該不會說什麼的。
結果這一等,不僅等來了皇帝賞賜的各種珍貴藥材補品,還有昔日朝中好友的探望。
一屋子人剛開始對他的傷勢關切幾句,最後全部都在好奇他淚溼衣襟寫信的場景。
甚至有人還要他爬起來再還原一遍。
明威侯老臉漲紅,臉上臊的火辣辣的,突然覺得傷口都沒這麼疼了。
梁清鳶聽到這個消息,頹然一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侯府經此一事,定會飽受關注,若是誰再想對侯府動手,那就要掂量掂量。
至於大理寺查案的事麼,太子肯定有自己的替罪羊。
她也不指望真的能找到凶手,不過是借皇帝此舉,狐假虎威,讓別人不敢輕看侯府。
也給太子找找不痛快。
爹的斷臂之仇,才剛開始呢。
“小姐,王爺來了,夫人喊您過去。”漣漪敲了幾下門,站在一旁候着。
“來了。”
知道蕭容燼會來,但沒想到他會這麼光明正大的過來。
不過想想也是,以親戚的身份來侯府看望,再合適不過了。
她收了案桌上寫的計劃單,和漣漪一起去前廳。
剛到前廳,就見趙夫人正和蕭容燼有說有笑的。
可仔細看,就能看出趙夫人臉上的笑意略微僵硬。
燼王手段狠辣,人盡皆知,前幾年被皇帝派去南下賑災,揮手抄了官員十餘,涉及親族上百人。
聽說那幾日,蒲州延安城的河水都是紅色的。
那時候的燼王,不過才十七歲。
從南下回來後,他一戰成名。
而趙夫人以前對這個外甥就不甚親近,一是因爲梁清鳶小時候總被這個混世魔王欺負。
但礙於對方皇子的身份,也不好管教。
二是因爲聽多了他的罵名,心中漸漸也不覺得親近了。
但再怎麼說,也是自己親外甥,表面上也不會鬧得太僵。
見趙夫人如坐針氈的樣子,梁清鳶揚起笑,迎上去解圍,“娘。”
對上蕭容燼的目光,她屈膝行禮,“阿鴛見過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