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什麼?好復雜的圖……星語,是你的設計草圖嗎?這個圈圈繞繞的符號……好特別啊!”

蘇曉好奇的聲音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107宿舍內剛剛被曲奇甜香營造出的短暫溫馨。林星語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動,下一秒又瘋狂擂動起來,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幹幹淨淨,讓她手腳冰涼。

那張紙!那張要命的、沾着她赭石顏料指印的、畫着神秘雙螺旋圖案的紙!

她幾乎是彈射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哐當”一聲巨響在安靜的宿舍裏格外刺耳。

“給我!”林星語的聲音因爲極度的緊張而變得尖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猛地從蘇曉手裏奪過那張紙,動作近乎粗暴,紙張在她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刺啦”聲。

蘇曉被她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手裏剛撿起的半塊曲奇“啪嗒”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星語?你……你幹嘛啊?”她看着林星語瞬間煞白的臉和緊緊攥着那張紙、指節都泛白的手,滿眼都是錯愕和不解。

唐果果也停下了咀嚼,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林星語,又看看掉在地上的曲奇,小臉上寫滿了心疼和困惑。

連一直置身事外般看着一本厚厚法典的陳薇,也放下了書,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投向林星語,以及她手中那張被揉皺的紙。

林星語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胸腔裏的心髒依然狂跳不止。她緊緊捏着那張紙,仿佛捏着一塊燒紅的炭,指尖都能感受到紙張邊緣的鋒利和上面復雜線條帶來的冰冷觸感。她飛快地將紙對折,再對折,直到它變成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方塊,然後用力塞進自己牛仔褲的後口袋裏,仿佛這樣就能把它徹底藏起來,連同剛才那場災難性的初遇一起埋葬。

“沒……沒什麼。”林星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但尾音還是帶着細微的顫抖,“就是……一張沒用的草稿紙,畫廢了,剛才不小心掉出來了。”她避開蘇曉探究的目光,彎腰扶起倒下的椅子,動作帶着一種刻意的忙碌,“對不起蘇曉,嚇到你了。還有果果,曲奇……對不起。”

“一張廢稿紙?”蘇曉狐疑地挑眉,八卦雷達瞬間滿格。她太熟悉這種欲蓋彌彰的反應了!她湊近林星語,像只嗅到秘密氣息的小狐狸,“星語,不對勁哦!你剛才臉白得跟紙一樣!而且,那圖看着就不像普通設計稿,倒有點像……嗯……”她摸着下巴,努力搜索着詞匯,“像某種高科技的電路圖?或者……某種神秘組織的接頭暗號?”

“蘇曉!”林星語有些急了,聲音也拔高了些,“真的沒什麼!就是亂畫的!”

“亂畫的你反應那麼大?”蘇曉顯然不信,好奇心像野草一樣瘋長,“該不會……跟剛才撞了江嶼辰有關吧?我聽說他好像抱着什麼重要文件來着?論壇裏還有人說看到他文件飛了……難道……”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林星語藏着紙片的牛仔褲口袋。

林星語的心猛地一沉。蘇曉的直覺太可怕了!她感覺牛仔褲口袋裏的紙片像一塊烙鐵,燙得她坐立不安。

“蘇曉。”陳薇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好奇心過度會招致麻煩。尤其是涉及江嶼辰。”她推了推眼鏡,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地在林星語僵硬的臉上一掃而過,“他這個人,領地意識極強,極其厭惡未經允許的觸碰和窺探。無論是物理上的,還是信息上的。”她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掠過林星語的口袋。

陳薇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林星語焦灼的心上,也稍稍澆滅了蘇曉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蘇曉撇撇嘴,小聲嘀咕:“好吧好吧,薇姐發話了……不過星語,”她又轉向林星語,眼神依舊亮晶晶的,“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撞的可不是普通人!是江嶼辰!星海大學頭號不能惹的人物!論壇裏關於他的‘冰川觀測指南’可不是鬧着玩的!”

“冰川觀測指南?”唐果果一邊心疼地收拾地上的曲奇殘骸,一邊好奇地問,她顯然還沒完全搞清狀況。

“對!星海論壇置頂神貼!”蘇曉立刻來了精神,仿佛找到了宣泄八卦熱情的出口,暫時放過了林星語。她掏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一個頁面,開始聲情並茂地朗讀起來:

“《星海冰川觀測指南(V3.0版)》—— 由廣大獻身於融化冰川事業(未遂)的前輩們血淚總結!”

“觀測目標: 物理系江嶼辰。”

“危險等級: SSS+級(極度深寒,生人勿近)。”

“核心特征:

顏值:建模臉,冰川氣質,行走的荷爾蒙(冷凍款)。

智商:非人類級別,物理系大魔王,競賽獎牌收割機。

家世:傳聞頂級豪門江氏繼承人(未證實,但氣質過於明顯)。

性格:核心溫度低於絕對零度,拒絕一切無意義社交。眼神自帶冰封效果,語言系統僅包含必要指令。疑似患有重度潔癖和強迫症。

生存法則:

1. 保持距離!建議安全距離五米以上,靠近有凍傷風險(物理及心理雙重)。

2. 勿擾模式!嚴禁搭訕、送情書、制造偶遇。曾有學姐精心策劃圖書館偶遇,被一句‘你擋光了’凍僵在原地三小時。

3. 遠離風暴眼!他出現的地方,方圓十米自動形成低氣壓帶,請勿圍觀,速速撤離!

4. 文件即生命!尤其注意他隨身攜帶的文件、實驗報告、筆記本電腦。曾有勇士不小心碰掉他一張演算紙,被其死亡凝視鎖定,當場社會性死亡,後轉學。

特別警示:該冰川存在不可預測性,融化可能性低於黑洞蒸發,觀測請帶好防寒裝備及速效救心丸。珍愛生命,遠離冰川!”

蘇曉念得抑揚頓挫,最後還誇張地做了個凍僵倒地的動作。

唐果果聽得小嘴微張,一臉敬畏:“哇……聽起來好可怕!比我們高中教導主任還嚇人!”

林星語則越聽心越涼。陳薇的話是警告,蘇曉念的這個所謂的“指南”,簡直就是把她剛才的“壯舉”用血淋淋的事實又復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後一條——“文件即生命”!她不僅撞了他,弄髒了他的衣服,還弄亂、弄髒了他極其重要的、疑似機密的文件!甚至……現在還“偷”藏了一張!

她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浸溼了薄薄的T恤。那個冰冷的眼神,那句“讓開”,還有最後落在她校牌上那確認編號般的目光……原來在別人眼裏,是足以讓人“社會性死亡”的“死亡凝視”!

“所以啊,星語!”蘇曉收起手機,湊到林星語身邊,這次語氣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擔憂,“你剛才撞他那一下,還弄髒了東西……按照‘指南’描述,這簡直是疊滿了負面buff!我建議你最近低調點,祈禱江學神日理萬機,或者……嗯……突然失憶?”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祈禱不如行動。”陳薇淡淡地插話,目光再次落在林星語身上,“林同學,那張紙……無論它是什麼,如果可能,盡快處理掉。不要留下任何可能引起誤會的痕跡。江嶼辰那種人,對‘入侵’和‘失序’的容忍度是零。”

處理掉?林星語下意識地摸了摸牛仔褲口袋。那張紙上潦草的雙螺旋圖案和那個問號,在她指尖的觸感下,仿佛帶着某種奇異的魔力,讓她心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那是什麼?一個未完成的構想?一個核心的謎題?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那份“AI珠寶”的機密文件裏?這個念頭像一顆小小的種子,在她恐慌的土壤裏,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點綠芽。

她胡亂地點點頭,聲音幹澀:“我……我知道了。”

爲了轉移話題,也爲了緩解宿舍裏再次緊繃的氣氛,唐果果再次捧出了她的曲奇盒子。“好啦好啦,先別管冰山還是火山啦!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來來來,嚐嚐我媽媽烤的抹茶味曲奇!超級解壓!”

香甜的抹茶曲奇味道彌漫開來。林星語機械地拿起一塊塞進嘴裏,酥脆的口感在齒間碎裂,清苦微甜的抹茶味暫時麻痹了緊繃的神經。蘇曉也暫時放下了對“冰川”的討論,投入到消滅曲奇的大業中。

林星語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書桌,將畫具和書本一一歸位。當拿起那本厚重的《設計構成原理》時,她的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片刻。就是這本書,夾住了那張惹禍的紙。她翻開書頁,裏面似乎還殘留着紙張滑落前微弱的摩擦感。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張紙,不去想江嶼辰冰冷的眼神,轉而拿出素描本和鉛筆。線條在紙上無意識地遊走,勾勒着窗外的樹影,宿舍的輪廓,室友們模糊的身影……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鉛筆的筆尖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在畫紙的空白處,在樹影的間隙,在室友身影的旁邊……一個潦草的、帶着焦灼感的**雙螺旋結構**,如同一個頑固的印記,悄然浮現。旁邊,還下意識地跟着一個小小的、顫抖的**問號**。

林星語悚然一驚,猛地用橡皮去擦。鉛筆的痕跡被擦去,但那圖案的形狀和那個問號,卻像烙鐵一樣印在了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夜漸深。宿舍裏熄了燈,只有窗外路燈微弱的光線透進來。蘇曉和唐果果的呼吸已經變得均勻悠暢,進入了夢鄉。陳薇的床鋪方向一片安靜,大概也睡着了。

林星語躺在靠窗的上鋪,卻毫無睡意。黑暗中,她睜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白天發生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紛揚的櫻花,刺耳的撞擊聲,混亂散落的文件,那冰冷如霜雪的眼神,袖口上刺目的顏料指印,蘇曉念的“冰川指南”,陳薇冷靜的警告……還有口袋裏那張仿佛在發燙的紙片。

她悄悄伸出手,探進牛仔褲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個被折疊得方方正正、硬硬的紙塊。她把它拿出來,在黑暗中摸索着展開。雖然看不清上面的電路圖和公式,但那個雙螺旋圖案的形狀,卻清晰地在她指尖的觸感下重現。

那到底是什麼?一個瘋狂的科技構想?一個藝術化的符號?還是……一個她無法理解的世界的鑰匙?

她翻了個身,面朝牆壁,將那張紙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紙張貼着她溫熱的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矛盾感。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依然在她心底涌動,但在這恐慌的深處,一絲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好奇心,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倔強地閃爍着。

與此同時,在星海大學物理實驗樓頂層,一間燈火通明、儀器低鳴的獨立實驗室內。

江嶼辰站在寬大的實驗台前,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輪廓。他面前攤開着白天那疊被整理好的文件,每一頁都仔細地撫平了褶皺,但那些刺眼的顏料污跡和抓痕,卻如同醜陋的疤痕,昭示着白天的混亂。

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正一頁一頁地翻檢着文件,動作精準得如同在操作精密的儀器。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行公式,每一個圖表。

翻到某一頁時,他的手指驀地停住。

那一頁的邊緣,有一道清晰的、被用力抓握留下的褶皺,上面還殘留着一點未能完全擦拭幹淨的赭石色顏料痕跡。

但讓他的動作停滯的,不是這個。

而是這一頁之後,本該緊跟着的一頁內容——那份“星軌”AI珠寶核心架構中,關於“情感映射與結構耦合”的關鍵實驗構想草圖頁——不見了。

整份文件裏,唯獨缺失了這一頁。

江嶼辰的指尖停留在那頁帶有抓痕和顏料的紙張邊緣,冰冷的眸光沉靜地注視着那空白的間隙。實驗室裏只有儀器運轉的微弱嗡鳴,和他平穩得近乎沒有起伏的呼吸聲。

他的視線,緩緩移向文件扉頁上,那張被顏料弄髒又被抓皺的封面。然後,仿佛確認般,再次落回那份文件缺失頁碼的位置。

沉默在冰冷的空氣中蔓延。

幾秒鍾後,他薄唇微啓,無聲地吐出三個字,如同在確認一個冰冷的坐標:

“林…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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