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內靜得可怕,只有牆壁上掛鍾秒針“嗒、嗒、嗒”的走動聲,像一柄柄小錘,不輕不重地敲擊在每個學生緊繃的神經上。
這是京華附中高三開學後的第一次月考,而打頭陣的數學,其難度更是突破了所有人的想象。試卷發下的那一刻,整個考場就彌漫開一種無聲的絕望。
題目並非偏僻怪異,恰恰相反,每一道題的題都看似熟悉,仿佛在某個習題冊的角落裏見過。可一旦動筆,就會發現那層溫和的外衣下,隱藏着無數個環環相扣的陷阱。輔助線不知該從何畫起,變量替換後思路瞬間中斷,計算量更是大到令人手心冒汗。
坐在第三排的李航,是班裏的數學課代表,此刻他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死死地盯着第二道解析幾何大題,手中的筆在草稿紙上劃了又刪,刪了又劃,潔白的紙面很快變得一片狼藉,他的大腦卻依舊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道題的切入點到底在哪裏?”他焦躁地咬着嘴唇,幾乎能嚐到一絲血腥味。
他不是個例。放眼望去,整個考場宛如一片愁雲慘霧籠罩的戰場。有的學生抓耳撓腮,有的死盯着天花板仿佛在祈求神啓,更多的則是反復閱讀着同一道題,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就連被譽爲年級數學天才的高飛,此刻也停下了筆,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而,在這片壓抑到近乎凝固的空氣中,卻有一個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林默的座位,仿佛一個被按下了兩倍速快進鍵的獨立時空。
從考試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的筆就沒有真正停下過。那支普通的黑色水筆在他指間,幻化成了一柄最精準的手術刀,脆利落地剖開每一道題目的僞裝,直搗核心。
他審題的速度快得驚人,目光在題目上稍作停留,似乎連一秒都不到,緊接着,筆尖便落在了草稿紙上。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片刻的遲疑。
“沙……沙沙……沙沙沙……”
那穩定而極富節奏感的書寫聲,在死寂的考場裏顯得異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它不像其他學生那樣時斷時續,充滿了掙扎與痛苦,而是連綿不絕,如同春蠶食葉,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不可阻擋的侵蝕感。
坐在林默斜後方的女生,已經徹底放棄了思考。她呆呆地看着林默的背影,看着他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填滿一處處空白,然後“譁啦”一聲,淨利落地翻過一頁試卷。
那翻動紙頁的聲音,每一次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圍同學的心上。
他們還在選擇題和填空題的泥潭裏苦苦掙扎,他竟然已經開始攻克大題了?
高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剛剛艱難地解決掉一道導數題,正準備喘口氣,那該死的“沙沙”聲又一次精準地鑽入他的耳朵。這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與窒息。
他忍不住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向那個角落。
只見林-默正低着頭,神情專注得仿佛一位正在雕琢稀世珍寶的工匠。他的左手平穩地按着試卷,右手執筆如飛,一行行清晰的數學符號和推導過程,如同流水般從他的筆下傾瀉而出。
這家夥……難道都不用思考的嗎?
高飛的心中涌起一股荒謬的感。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林默不是在解題,而是在默寫一篇早已爛熟於心的課文。
監考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師,姓周。他在京華附中執教三十餘年,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天才學生,自認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
考試開始不到二十分鍾,周老師就注意到了林默的“異常”。別的學生都如臨大敵,唯獨這個角落裏的男生,寫得飛快,快得不像是在參加一場以高難度著稱的選拔性考試。
“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浮躁了。”周老師在心裏微微搖頭,憑着經驗,他下意識地將林默歸爲了那種遇到難題就心慌意亂、胡亂塗寫以求心理安慰的學生。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表面上奮筆疾書,實際上卷面一塌糊塗,甚至脆放棄,在草稿紙上畫畫。
他端着保溫杯,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開始在考場內巡視。他的腳步很輕,刻意不發出任何聲音,以免打擾到學生們的思路。當他踱步到高飛身邊時,還贊許地點了點頭,高飛的解題步驟雖然有些繁瑣,但思路是對的。
接着,他狀似無意地,慢慢走向了林默所在的那個“快進”時空。
他打算站在這位“浮躁”的同學身邊,用無聲的威嚴提醒他沉下心來,認真對待考試。
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到林-默的試卷上時,他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手中的保溫杯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預想中雜亂無章的塗抹、顛三倒四的邏輯,完全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堪比印刷體般工整清晰的字跡。每一個數字,每一個符號,每一個希臘字母,都寫得標準無比,仿佛經過了最嚴格的尺規作圖。
更讓他感到頭皮發麻的,是那解題的過程!
一道極其復雜的立體幾何題目,需要構建空間直角坐標系,涉及到向量法求二面角和點到平面的距離,計算量極大。而林默的卷面上,坐標系的建立堪稱完美,向量的計算一步到位,中間沒有任何多餘的演算,邏輯鏈條清晰得如同一條水晶項鏈,每一個環節都扣得天衣無縫,閃爍着理性的光輝。
周老師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飛快地掃了一眼答題卡的進度,心髒猛地一抽。
前面所有的選擇題、填空題,已然全部完成。現在,林默正在做的,是倒數第二道大題!
時間,才剛剛過去三十五分鍾!
周老師猛地抬起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重新審視着林默的背影。這還是人嗎?這本就是一台披着人皮的高精度計算機!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繼續巡視,可腦子裏卻全是林默那張堪稱藝術品的答卷。他執教三十年,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解題速度和準確率。當年的省狀元,也不過如此吧?不,甚至猶有不及!
“叮鈴——”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整整一個小時的鈴聲響起,這是提醒學生注意時間的。
而就在這聲鈴響的同時,林-默落下了最後一筆。
那道被公認爲用來拉開頂尖學生差距的壓軸大題,一道結合了函數、不等式與數列的綜合性難題,在他筆下被徹底馴服。
他輕輕舒了口氣,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如釋重負,而是將筆帽蓋上,然後從第一道選擇題開始,將整張試卷重新審視了一遍。
他的檢查,同樣快得不可思議。目光如掃描儀般逐行掃過,大腦高速運轉,進行着二次驗算。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周圍同學的心理防線。
“他……他做完了?”
“還……還開始檢查了?”
“我還有一半沒寫啊!這怎麼可能?!”
“瘋了吧……這速度,是把答案都背下來了嗎?這是作弊吧?”一個壓抑着憤怒與不甘的聲音,從高飛的牙縫裏擠了出來。他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那道他苦思冥想了十分鍾的題目,在林默的卷子上,不過是幾行流暢的公式。
這種感覺,已經不是被超越,而是被碾壓,被無情地按在地上摩擦。那巨大的實力鴻溝,化作了沉甸甸的壓迫感,讓整個考場除了林默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難。
周老師站在講台上,看着那個 calmly and methodically 檢查着試卷的少年,鏡片後的雙眼中,震撼之色無以復加。
作弊?
開什麼玩笑。
這種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解題思路,這種堪稱完美的演算過程,本不是靠背答案能做到的。
這他媽的……是把出題人的腦子給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