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鳶的安胎藥，一三頓從未斷過。可她撫着漸顯懷的小腹，眼底的寒意卻一濃過一。
柳如煙就像一毒刺，扎在她和趙珩之間，扎在東宮的血脈之上。只要這刺一不拔，她和腹中孩兒的地位，便一不穩。
她不能等。
柳如煙體弱，畏寒畏熱，常年喝着潤肺的湯藥。這便是她的死。
柳清鳶喚來心腹錦兒，指尖在鎏金托盤上輕輕敲着，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斬釘截鐵的狠厲：“去太醫院，尋一味‘秋露白’。此物性寒，混入潤肺湯中，初時只會加重咳喘，不出三，便會傷了肺腑，藥石罔顧。”
錦兒臉色一白，撲通跪倒在地：“娘娘！這……這若是查出來，可是頭的大罪啊！”
“查出來？”柳清鳶冷笑一聲，指尖捻起一枚珍珠，碾得咯吱作響，“柳如煙是相府庶女，不過是殿下養在外面的玩意兒。她死了，最多是一場風寒，誰會深究？”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本宮腹中是嫡子，是未來的儲君。爲了他，本宮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頓了頓，又道：“你去送湯，切記手腳淨。湯碗回來後，立刻砸碎，不留一絲痕跡。”
錦兒抖着身子應了，轉身匆匆離去。
柳清鳶坐在窗邊，看着窗外飄落的梧桐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柳如煙，這是你自找的。
你搶了本宮的夫君，覬覦本宮的太子妃之位，便該有死的覺悟。
而相府的小院裏，柳如煙正靠在軟榻上，聽着暗衛回報的消息。
暗衛是她早就安在東宮的眼線，柳清鳶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秋露白？”柳如煙輕輕咳嗽一聲，眼底掠過一絲譏諷，“柳清鳶倒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她緩緩坐起身，蒼白的小臉上沒有半分慌亂，反而帶着幾分有成竹的從容。
她要的，就是柳清鳶的狠。
就是柳清鳶的不擇手段。
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寒了趙珩的心，才能讓趙珩徹底站在她這邊。
柳如煙喚來貼身侍女雲袖，附耳低語了幾句。雲袖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重重一點頭，轉身離去。
第二午時，錦兒果然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潤肺湯來了。
湯碗是官窯的青瓷，上面繪着纏枝蓮紋，香氣嫋嫋，聞着便讓人舒心。
柳如煙撐着身子坐起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感激：“有勞錦兒姐姐跑一趟了。太子妃姐姐真是有心了。”
錦兒低着頭，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有些發顫：“小姐客氣了。娘娘說，您身子弱，這湯是特意爲您熬的。”
柳如煙接過湯碗，指尖觸到碗壁的溫熱，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她沒有立刻喝，而是輕輕攪動着湯裏的藥渣，柔聲道：“這湯聞着真香。只是臣女今有些畏寒，怕是喝不得這般涼的。”
她說着，便要將湯碗遞給雲袖：“先放着吧，等暖些了再喝。”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趙珩來了。
他今散了早朝，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手裏還提着一串剛買的冰糖葫蘆——是柳如煙小時候最愛吃的。
“煙兒！”趙珩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看到柳如煙手裏的湯碗，笑着道，“這是在喝什麼？聞着倒香。”
柳如煙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手，像是有些慌亂。
錦兒的臉色也變了，轉身便想走。
“站住！”柳如煙忽然開口，聲音微弱卻帶着幾分急切，“錦兒姐姐，這湯……”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渾身發抖，手裏的湯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湯藥濺在她的裙擺上，燙出一片深色的印記。
趙珩臉色一變，連忙上前扶住她：“煙兒！你怎麼了？！”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咳得幾乎喘不過氣，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她抬起手，指着地上的藥渣，聲音斷斷續續：“殿下……這湯裏……好像有東西……”
雲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點藥渣，臉色大變：“小姐！這……這是秋露白！是寒性劇毒之物啊！”
“秋露白？”趙珩的瞳孔猛地一縮，目光如刀般射向錦兒，“這湯是誰讓你送來的？！”
錦兒嚇得腿都軟了，撲通跪倒在地，語無倫次：“是……是太子妃娘娘！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劇烈的咳嗽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無聲的落淚。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趙珩的衣襟上，燙得他心口發疼。
“殿下……”她哽咽着開口，聲音柔弱得像一灘水，“臣女知道……太子妃姐姐容不下臣女……可臣女從未想過要與姐姐爭什麼……臣女只是……只是喜歡殿下……”
她說着，便要推開趙珩，掙扎着起身：“殿下！臣女這就走！臣女去家廟！臣女再也不打擾殿下和姐姐了！”
趙珩哪裏肯放，緊緊地抱着她，眼底的心疼和憤怒，幾乎要溢出來。
“走什麼走！”他怒吼一聲，聲音震得整個院子都在發抖，“是柳清鳶欺人太甚！是她歹毒心腸！”
他低頭看着懷裏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和顫抖的肩膀，心裏的愧疚和憤怒，瞬間翻涌成滔天巨浪。
他想起柳清鳶昨那副冷淡的模樣，想起她對柳如煙的百般刁難，想起她腹中的孩子……
原來，她的端莊得體，她的母儀天下，全都是裝出來的！
她的心，竟是這般狠毒！
趙珩抱着柳如煙，轉身怒視着錦兒，聲音冰冷刺骨：“滾回東宮！告訴柳清鳶！孤這就去找她算賬！”
錦兒連滾帶爬地跑了。
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看着錦兒狼狽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柳清鳶，你輸了。
從你動了心的那一刻起，你就輸了。
東宮的寢殿裏，柳清鳶正等着錦兒的好消息。
她甚至已經備好了說辭，若是柳如煙死了，她便哭着告訴趙珩，是柳如煙自己體弱，熬不過風寒。
可她等來的，卻是趙珩鐵青的臉。
還有他身後，被他小心翼翼扶着的柳如煙。
柳清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趙珩？你怎麼來了？”她強壓着心頭的不安，起身迎了上去。
趙珩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殿中央，將柳如煙小心翼翼地扶到軟榻上坐好。
然後，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柳清鳶，聲音裏帶着徹骨的寒意：“柳清鳶！你好大的膽子！”
柳清鳶心裏一咯噔，面上卻依舊強裝鎮定：“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趙珩冷笑一聲，將手裏的藥渣狠狠摔在地上，“這秋露白，是你讓錦兒送去的吧？！你竟敢對煙兒下毒手！你竟敢如此歹毒！”
藥渣散落一地，觸目驚心。
柳清鳶的身子，晃了晃。
她看着地上的藥渣，又看着軟榻上那個梨花帶雨的女子，瞬間明白了。
她中計了。
柳如煙這個賤人，竟然將計就計！
柳清鳶的驕傲，容不得她示弱。她猛地抬起頭，看着趙珩，聲音清亮：“是！是臣妾做的！”
她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字字句句都帶着不甘和憤怒：“趙珩！她柳如煙是什麼東西？！她不過是相府的一介庶女！她勾引本宮的夫君！覬覦本宮的後位！她該死！”
“放肆！”趙珩怒吼一聲，抬手便要打她。
柳清鳶沒有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你打啊！你爲了一個賤人，打你身懷六甲的發妻！打你未來的太子！趙珩！你有沒有良心！”
“良心？”趙珩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柳清鳶淚流滿面的臉，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裏卻沒有半分憐惜，只有無盡的厭惡，“你的良心，就是對一個柔弱的女子下毒手嗎？！你的良心，就是滿心算計，滿心狠毒嗎？！”
他轉頭，看着軟榻上咳得發抖的柳如煙，聲音瞬間軟了下來：“煙兒身子弱，受不得驚嚇。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難她！柳清鳶！你不配做太子妃！你不配做我趙珩的妻子！”
“我不配？”柳清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指着柳如煙，歇斯底裏地尖叫，“那她呢？！她就配嗎？！她不過是個用眼淚和柔弱騙你的狐狸精！她就配嗎？！”
“夠了！”趙珩厲聲喝道，“煙兒是什麼樣的人，孤比你清楚！她善良，她柔弱，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爭什麼！是你！是你容不下她！是你一心想要置她於死地！”
他走到柳清鳶面前，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柳清鳶！從今起，你給孤安分守己地待在東宮！不許再踏出寢殿半步！不許再對煙兒有任何不敬！否則！孤便廢了你這個太子妃！”
“廢了我？”柳清鳶慘然一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趙珩！你敢！我是相府嫡女！我腹中是你的嫡子！你敢廢了我？！”
“嫡子又如何？”趙珩的聲音，冷得像冰，“若是你再敢動煙兒分毫，別說嫡子，便是你的命，孤也能取！”
他說完，不再看她一眼，轉身走到軟榻邊，小心翼翼地扶起柳如煙，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煙兒，我們走。這裏髒，污了你的眼。”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抬起頭，看着柳清鳶那張慘白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勝利者的笑意。她輕輕咳嗽一聲，聲音微弱：“殿下……算了……姐姐也是一時糊塗……”
“糊塗？”趙珩冷哼一聲，“她這是歹毒心腸！”
兩人相攜離去，留下柳清鳶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寢殿裏。
地上的藥渣，散落一地。
窗外的梧桐葉，簌簌飄落。
柳清鳶緩緩蹲下身，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而趙珩扶着柳如煙走出東宮時，夕陽正染紅了半邊天。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看着那片絢爛的晚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太子妃的位置，離她越來越近了。
這場仗，她贏了。
徹徹底底地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