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龍虎風雲會
張天傲手持“鎮海令”，借助令牌與艦隊之間的靈光感應，很快便被一道垂落的青色光梯接引，重新回到了“鎮海平波號”的甲板。
他將覲見朱元璋的經過，以及這位洪武大帝的答復，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鄭和。包括朱元璋對永樂帝布局的復雜感慨，對鄭和歸來“有心”的評價，對星槎艦隊作戰任務的直接指派，對泰山會盟的認可，以及對聯盟“主次規矩”的強硬主張。
鄭和靜靜地聽着，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裏，卻有波瀾起伏。當聽到朱元璋那句“在這兒等他”時，他負在身後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了一下。
“陛下……還是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思慮周全。”鄭和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語氣帶着一種沉澱了歲月的平靜，卻也隱含着一絲釋然與感慨，“清掃門戶，穩固基，再圖外拓，確是正理。長江與沿海的妖氛，星槎艦隊義不容辭。泰山會盟，亦是明智之舉。”
他轉身，望向下方雲霧中紫金山的輪廓，目光似乎穿透了山岩，看到了那座正在積蓄最後力量的陵寢：“至於聯盟章程、主次之分……陛下所慮，亦有道理。始皇帝陛下威凌天宇，然此非大秦獨戰之時。漢武陛下銳意進取，岱嶽府君鎮守中樞，陛下（朱元璋）基深厚，各有依憑。未來共事，確需一套衆人皆能認可的規矩。此事，可在泰山會上，由諸位尊駕共議。”
他顯然早有思量，對朱元璋的反應並不意外，且心中已有應對之策。
“小友，”鄭和看向張天傲，“你奔波傳訊，勞苦功高。如今陛下即將徹底蘇醒，金陵局勢將有大變。你可願隨奴婢一同，在此稍候片刻，待陛下破關，見過君臣……重逢之面後，再行離去，前往他處傳訊？”
張天傲心中一動。見證洪武大帝朱元璋徹底蘇醒，並與前朝重臣鄭和跨越數百年的君臣再會，這無疑是歷史性的一幕，對他理解這些蘇醒存在的復雜關系與心性，也至關重要。
“晚輩榮幸之至，願隨鄭公一同恭候。”張天傲躬身道。
鄭和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只是靜靜佇立船首，目光沉凝地望向紫金山。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星槎艦隊如同沉默的巨獸，懸浮於雲海之上，只有船體各處符文樞紐流轉的微光和靈光護罩的輕微波動，顯示着它的存在與戒備。
張天傲能感覺到，下方紫金山方向傳來的那股土德之氣，正在發生質變。不再是單純的厚重與肅，而是開始融入了某種鮮活、霸道、如同大地脈搏般的“生機”！那口“江山缸”與“洪武劍”所在的核心區域，能量波動越來越劇烈，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破殼而出！
整個鍾山，不，是整個金陵地區的山川地脈之氣，都開始隱隱與之共鳴！長江之水似乎流淌得更加沉緩有力，城中殘存的、帶有“明”或“華夏”印記的建築遺跡，似乎也在微不可察地顫動。就連那些潛伏在暗處、尚未被清理的弱小邪祟，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懼與壓抑，紛紛龜縮或逃逸。
終於，在落時分（天色依舊陰沉，但光線變化依舊分明），積蓄已久的力量達到了頂點！
“轟——！！！”
一聲並非來自聽覺，而是直接震撼靈魂、仿佛來自大地最深處的沉悶巨響，自明孝陵封土之下轟然爆發！
緊接着，整座紫金山，猛然一震！
不是地震的搖晃，而是整座山體如同巨人舒展筋骨般的、一次深沉而有力的“脈動”！以明孝陵爲核心，一道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土黃色光波呈環形擴散開去，瞬間掃過整個山體，並朝着金陵城廢墟方向蔓延！光波所過之處，殘留的污穢邪氣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混亂的地脈被強行梳理、撫平，連空氣中都多了一股厚重而清新的泥土芬芳！
明孝陵上空，那原本直沖雲霄、後內斂盤踞的雄獅虛影，此刻仰天發出一聲無聲卻震撼天地的咆哮！虛影迅速凝實、放大，化作一頭高達百丈、鬃毛如烈焰燃燒、腳踏山河社稷圖卷的黃金雄獅！獅目圓睜，金光四射，睥睨四方，散發出洪武大帝君臨天下、重定乾坤的無上威儀！
與此同時，那柄斜在黑色巨石上的“洪武劍”，發出一聲清越激昂、仿佛能斬斷時空的劍鳴，“鏘”地一聲自行飛起，化作一道土黃色的驚天長虹，繞着那黃金雄獅盤旋飛舞，劍光所及，虛空生出道道裂痕，又迅速被沉渾的地氣彌合！
寶船之上，鄭和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身形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幾分。張天傲更是屏住呼吸，心髒狂跳。
下一刻，那黃金雄獅的虛影猛然向下俯沖，與下方沖霄而起的磅礴土德之氣融爲一體！光芒耀眼，令人無法直視！
待光芒稍斂，只見明孝陵寶頂前方的空地上，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然負手而立！
那人身穿明黃十二章紋袞龍袍，頭戴烏紗折上巾（便服樣式），腰間束着玉帶。他面容方正，膚色黝黑（久經風霜之色），濃眉如墨，雙目開闔間精光四射，不怒自威。頜下一部短須，如戟。他僅僅站在那裏，並未刻意散發氣勢，卻仿佛成了整個天地的中心！腳下的土地在向他朝拜，周圍的山川在向他低首，空氣中彌漫的，是開國帝王滌蕩寰宇、混一天下的霸道與草崛起、百戰餘生的伐戾氣完美融合而成的——洪武之威！
大明開國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真身現世！
他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握了握拳，骨骼發出噼啪輕響，仿佛在適應這具“嶄新”又“古老”的身體。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首先掃過周圍殘破卻開始煥發一絲生機的陵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有感慨，有追憶，最終化爲一片冰冷的沉靜。
他的目光，隨即投向了東南方天空，那雲霧繚繞之處，靜靜懸浮的龐大星槎艦隊。
寶船之上，鄭和在那目光投來的瞬間，整了整衣冠，神色肅穆，朝着下方那道身影，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拜伏下去，行了一個標準而莊重的臣子大禮，聲音清晰而恭謹，傳遍山野：
“奴婢鄭和，叩見吾皇萬歲！陛下聖躬安泰，奴婢……來遲了！”
聲音不大，卻蘊含着一股真摯的激動與數百年的沉澱。
朱元璋看着天空中拜伏的鄭和，以及那支恢弘的艦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銳利的眼睛深處，似乎有波瀾微微一閃。他沒有立刻讓鄭和平身，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幾息。
這幾息時間，對張天傲而言，仿佛格外漫長。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那種無形的、跨越時空的君臣張力。
終於，朱元璋開口了，聲音比之前通過劍、缸傳遞時更加渾厚、真實，帶着一絲砂礫摩擦般的質感：
“起來吧，三寶。”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帶着點淮西口音的稱呼。
“天都變了，萬歲不萬歲的，不提也罷。你能回來，還帶着這麼些……家當，有心了。”
鄭和這才緩緩起身，垂手而立，姿態恭敬，卻又不失氣度：“奴婢惶恐。星槎艦隊，乃奉成祖皇帝密旨籌建，爲華夏預留後路。奴婢不敢居功，唯願以此微末之力，爲陛下、爲華夏，盡忠效力，滌蕩妖氛，尋回薪火！”
朱元璋擺了擺手：“老四的事，回頭再說。你剛才的話，那小子（指張天傲）已經傳給了咱。清理水路，監控四方，這差事，你接得下嗎？”
“奴婢萬死不辭！”鄭和肅然應道，“星槎艦隊已準備就緒，隨時可沿長江清理水怪，巡弋沿海，並監控東海、南海方向異動。若有域外蠻神自海上而來，必叫其有來無回！”
“好！”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閃，“要的就是這股勁兒！陸上的事，有咱，還有陸續醒來的那些老家夥。海上的事，就交給你了！記住，手腳要淨，動靜可以大，但別把船打壞了，以後還有大用。”
“奴婢遵旨！”鄭和領命。
朱元璋這才將目光轉向鄭和身邊的張天傲，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算是“笑”了？“小子，你也過來。”
張天傲連忙從寶船飛落，來到朱元璋面前，躬身行禮：“晚輩張天傲，拜見陛下！”
“嗯，這次差事，辦得不賴。”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身子骨好像也結實了些。跟着三寶，沒吃虧吧？”
“鄭公對晚輩多有照拂，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張天傲道。
“知道感恩就行。”朱元璋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泰山會盟的事，咱準了。你跑腿有功，這傳話的差事，還得繼續。接下來，你去北邊，洛陽、長安那邊轉轉。告訴劉秀（光武帝）、還有李家那個小子（唐太宗）和他婆娘（武則天），咱老朱醒了，嬴政、劉徹也醒了，泰山老倌兒也醒了，海上還有三寶的船隊。約他們，一個月後，泰山玉皇頂，商量怎麼揍那些不長眼的東西，還有……去找回咱們自家的！”
他想了想，補充道：“告訴他們，別擺架子，別磨蹭！如今是什麼光景？晚一天，就多死不知道多少百姓！誰要是端着，誤了大事，別怪咱到時候不客氣！”
這番話，一如既往地直接、霸道，帶着朱元璋式的催促與警告。
張天傲心中一凜，連忙應下：“晚輩明白！定當盡力傳達陛下旨意！”
“旨意談不上，是咱老朱的請帖！”朱元璋糾正道，隨即看向鄭和，“三寶，你也派艘快船，送這小子一程。北邊路遠，妖魔不少，讓他省點力氣，留着嘴皮子傳話。”
“奴婢遵命。”鄭和應道，隨即對張天傲道，“小友稍候，奴婢這便安排‘追星梭’送你北上。”
朱元璋似乎交代完畢，不再多言。他再次環顧四周，目光掃過殘破的陵園，掃過巍峨的鍾山，掃過遠處依稀可見的金陵廢墟，最後又看了一眼天空中的艦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末世的氣息與責任，一同吸入肺腑。
“好了，都忙去吧。”他揮了揮手，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咱也得……好好看看，咱這大明都城，如今成了什麼樣子。”
說完，他不再理會衆人，邁開步伐，朝着明孝陵外，神道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顫，與之呼應。袞龍袍服在帶着焦土氣息的風中拂動，那高大而略帶滄桑的背影，仿佛一座移動的山嶽，帶着沉重如鐵的責任與銳利如劍的意志，走向那滿目瘡痍、卻又在絕望中透出微弱生機的故土。
鄭和對着朱元璋的背影，再次深深一躬，良久才直起身。他眼中情緒復雜，最終化爲一片堅定的平靜。
“小友，隨我來。”他轉身對張天傲道。
很快，一艘體型修長、線條流暢、通體銀白、船首尖銳如梭、船身鑲嵌着密集星光符文的小型靈舟，自艦隊中悄然駛出，懸浮在“鎮海平波號”側舷。這便是“追星梭”，專司高速偵察與傳訊。
張天傲登上追星梭，向鄭和告辭。
“小友此行，責任重大，路途險惡，務必小心。”鄭和叮囑道，“洛陽北邙，帝氣沉凝中正；長安周邊，龍虎交匯，氣象萬千。所見所聞，或有助你更明大勢。這枚‘傳訊海螺’，你且收好，若有緊急之事，或需艦隊支援，可憑此物，於江河湖海之畔吹響，奴婢便能感知大致方位。”
他遞給張天傲一枚巴掌大小、泛着珍珠光澤的白色海螺，入手溫潤。
張天傲鄭重接過，再次道謝。
追星梭無聲無息地啓動，船身星光符文逐一亮起，化作一道柔和的銀白光罩將船體包裹，隨即化作一道銀色流光，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朝着西北方向——洛陽、長安所在的中原大地，激射而去，很快消失在雲層深處。
寶船之上，鄭和目送追星梭消失，轉身，面向東方，望向遼闊的海疆，眼神銳利如鷹。
“傳令！”他清朗而威嚴的聲音在艦隊各船靈樞中響起，“‘鎮海’、‘平波’、‘揚威’、‘致遠’四艦爲前導，沿長江口溯流而上，清理一切妖邪水怪，疏通航道，遇有作祟之地祇水靈，先行勸諭，不從者，鎮之！”
“‘巡天’、‘察地’、‘伏波’、‘靖海’八艦，分巡東海、南海近岸千裏海域，監控異動，驅離或殲滅外域海怪及可疑船只、流光！”
“其餘各艦，隨本督坐鎮金陵外海，建立臨時錨地，構築預警陣法，並與鍾山帝氣建立感應鏈接！”
“各艦遵令而行，不得有誤！”
“得令！”各艦靈樞中傳來整齊劃一、沉穩有力的回應。
龐大的星槎艦隊，如同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分散、執行各自的使命。靈光劃破長空，沒入江河大海，帶着跨越時代的使命與守護的決心。
紫金山下，朱元璋的身影已消失在殘破的神道盡頭。但整座金陵城，乃至更廣闊的江南大地，都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沉睡了數百年的、屬於洪武時代的剛猛意志，已然蘇醒，並開始以其獨有的方式，審視、並準備……重整這片飽經磨難的山河。
龍已蘇醒，虎已歸山，風雲際會，大勢將起。
而張天傲，這位小小的信使，正乘坐着能翱翔星海的追星梭，帶着新的使命與期待，飛向那沉睡更多帝魂與傳奇的——中原腹地。
（第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