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堆的標記,在視野裏泛着極淡的、不穩定的淺白色光暈,【微弱靈力擾動點(性質不明)】的字樣如同水中的倒影,微微搖曳。環境標識的倒計時已經走到最後幾息,正在慢慢淡去。
沈辭安在距離亂石堆約莫十步的地方停住,柴刀橫在身前,沒有立刻上前。預警直覺此刻異常安靜,沒有傳來任何強烈的威脅信號,只有一種……類似於“空洞回響”般的微弱感應,仿佛那堆亂石後面,連空氣都凝滯了,缺少活物應有的“熱度”或“氣息”。
但這並不意味着安全。在礦坑這種地方,沒有威脅信號,有時比明確的危險更讓人不安。
他環顧四周。這片交匯處的空地相對開闊,但光線更加昏暗,只有遠處坑道口透入的、不知折射了多少次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岩石和廢棄物的輪廓。頭頂是高而深邃的黑暗,看不清坑頂。空氣溼潤陰冷,帶着鐵鏽和岩石的腥氣,還有一種更淡的、難以形容的……類似金屬氧化後的澀味。
環境標識徹底消失了。視野恢復成僅靠“基礎黑暗環境適應”支撐的、模糊的微光視覺。
沈辭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一絲因未知而生的寒意。他緩緩靠近亂石堆。石堆是由大小不一的、棱角分明的礦石和坑道塌方落石混雜而成,堆積了不知多少年月,表面覆蓋着厚厚的、滑膩的深色苔蘚和某種灰白色的、類似菌絲的東西。
那微弱的靈力波動,就從石堆最深處傳來,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
他先用柴刀刀背,輕輕敲擊了一塊最外沿、看起來相對穩固的石塊。
“咚。”沉悶的回響,在空曠的坑道裏蕩開,又迅速被厚重的黑暗吸收。
沒有異常。
他試探着,用刀尖挑開一塊較小的、鬆動的石塊。石塊滾落,露出下面溼的、顏色更深的泥土和幾早已朽爛成碎末的木屑。
依舊平靜。
沈辭安膽子稍大,開始用柴刀和手,小心地清理石堆表層。滑膩的苔蘚和菌絲被撥開,散發出更加濃重的土腥和黴腐氣。碎石和泥土被一點點扒開,露出下面更緊密的堆積。
清理到大約半人深的時候,他的指尖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略帶弧度的平面,不像石頭那樣粗糙,反而有一種……溫潤的、非金非玉的質感。
他動作一頓,將周圍的碎石泥土扒得更開些。借着微光,隱約可見那是一個約莫臉盆大小、顏色灰白、表面有着天然木質紋理、卻又堅硬如石的……“東西”。像是某種巨大樹木的化石斷面,又像是某種奇異礦物自然凝結的形態。那斷斷續續的微弱靈力波動,正是從這東西內部散發出來。
【發現‘地脈木心石(殘片,極度劣化)’。】
【物品描述:遠古靈木系深植地脈,經歷漫長地質變化與駁雜靈力浸染,木質纖維與地脈土石靈氣異常結合後形成的奇異化石。當前狀態:劣化嚴重,靈氣流失殆盡,僅餘微弱木、土雙屬性混合波動,結構脆弱,幾乎無實用價值。】
【系統提示:可嚐試吸收其殘存能量(預計可補充能源0.1%-0.3%,效率極低),或作爲低級奇物標本收藏。】
又是地脈相關的東西,而且是木土雙屬性?不過狀態比之前那“地脈淤結土精”還要糟糕,幾乎成了廢品。
沈辭安略感失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正要將這“木心石”殘片挖出,讓系統吸收,就在他的手指再次接觸到那溫潤表面的刹那——
“譁啦!”
頭頂極高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片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撲棱聲!仿佛有成百上千片薄而脆的皮革在同時劇烈扇動!
預警直覺在聲音響起的同一瞬間,爆發出尖銳到極致的刺痛!威脅等級瞬間飆升至【高】!範圍:【覆蓋性】!
沈辭安頭皮猛地一炸,想也不想,身體本能地向後全力翻滾!
幾乎就在他離開原地的同時,“噗噗噗噗——!”
一連串密集的、如同污水滴落般的聲響,暴雨般砸落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以及那塊剛剛露出一點的“地脈木心石”上!
借着翻滾時眼角餘光瞥見,那不是什麼水滴,而是一灘灘墨綠色、粘稠腥臭的液體!液體落在岩石和木心石上,立刻冒起濃烈的白煙,發出“嗤嗤”的劇烈腐蝕聲!那塊劣化的木心石表面瞬間被蝕出無數坑窪!
與此同時,一片黑壓壓的、巴掌大小的影子,如同倒懸的烏雲,從頭頂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俯沖而下!它們翅膀單薄,飛行動作迅捷而無聲,只有那密集的撲棱聲和口中不斷滴落的腐蝕性毒液,宣告着致命的威脅!
【遭遇‘毒涎腐蝠’群(低階妖蝠)。】
【威脅評估:高(群體活動,數量衆多,攻擊附帶強烈腐蝕性毒液,擅長在狹窄黑暗環境中發動突襲)。】
【分析:通常群居於陰溼洞深處,以腐肉、礦物析出物及微弱靈力源爲食。視覺退化,依賴回聲定位與對靈力、熱量波動的敏感感知。毒液對血肉、低階護體靈光及大多數常見材料具強腐蝕性。弱點:畏強光、畏劇烈音波震蕩、對純淨火焰抗性極低。】
毒涎腐蝠!還是一大群!
沈辭安心髒狂跳,翻滾後剛剛穩住身形,第二波毒液已經如同潑雨般罩下!他狼狽地再次側撲,躲到一塊半人高的、相對凸起的岩石後面。
“嗤嗤嗤!”毒液濺在岩石背面,迅速腐蝕出一個個淺坑,刺鼻的白煙升騰。
不行!躲在這裏是等死!這塊岩石擋不了多久!
蝠群已經徹底被驚動,它們尖銳的、人類無法聽見的高頻嘶叫在坑道內形成混亂的回聲定位網,牢牢鎖定了沈辭安這個“活物”和“靈力源”(盡管微弱)。更多的腐蝠從黑暗深處涌出,黑壓壓一片,幾乎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光線,扇動着令人窒息的腥風,開始繞着岩石盤旋,尋找攻擊角度。
必須離開這片開闊地!回到狹窄的坑道裏,至少能限制它們同時攻擊的數量!
沈辭安咬牙,從儲物袋裏猛地掏出那張剩下的厚實油布,也不管是否浪費,往身上一裹,護住頭臉和要害,只露出一雙眼睛。然後,他將之前灌滿清水的竹筒用力朝着蝠群最密集的斜上方擲去!
“啪!”
竹筒在半空被一只腐蝠撞碎,清水潑灑開來,短暫地擾了一小片區域的回聲定位。
趁此機會,沈辭安如同離弦之箭,從岩石後猛地竄出,朝着來時那條相對狹窄的坑道亡命狂奔!油布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不斷傳來“噗噗”的悶響和“嗤嗤”的腐蝕聲——那是毒液落在油布上的聲音!油布雖然厚實防水,但也抵擋不了多久這種強腐蝕!
“嘶嘶——!”
蝠群發出憤怒的嘶鳴,如同一股黑色的濁流,緊追不舍!它們飛行速度極快,在狹窄坑道中反而更加靈活,不斷從上下左右各個角度俯沖,噴吐毒液!
沈辭安將預警直覺和黑暗環境適應催動到極限,在坑道中左閃右突,如同鬼魅。柴刀在狂奔中不時向後揮斬,不是爲了敵,而是格擋或拍開撲得太近的腐蝠。刀刃與蝠翼或利爪碰撞,發出“鐺鐺”的脆響,震得手臂發麻。偶爾有漏網的毒液濺到手臂或小腿的皮膚上,立刻傳來火燒火燎的劇痛,煞骨魔體帶來的微弱抗性,也只能稍稍延緩腐蝕,皮膚迅速起泡、潰爛!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他記得來路上似乎有一個向內凹陷較深的小岔洞,或許能暫時躲避!
身後蝠群越聚越多,腥風幾乎要將人熏倒。油布背面已經被腐蝕得千瘡百孔,開始冒煙!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毒液和蝠群徹底吞沒的瞬間,前方坑道壁上一個不起眼的、向內傾斜的陰影映入眼簾!就是那個岔洞!
沈辭安用盡最後力氣,一個魚躍前撲,身體擦着地面,險之又險地滾進了那個只有半人高、深度不過六七尺的狹窄岔洞!
幾乎在他滾入的同一時間,追得最緊的十幾只腐蝠收勢不及,“砰砰砰”地撞在了岔洞入口上方的岩石上,汁液飛濺!更多的腐蝠則被狹窄的入口阻擋,只能在外面的坑道中焦躁地盤旋、嘶鳴,毒液如同雨點般潑灑在洞口附近的岩石上,腐蝕得嗤嗤作響,卻一時無法涌入。
沈辭安蜷縮在岔洞最深處,背靠着冰冷溼的岩壁,大口喘着粗氣,渾身冷汗淋漓,混合着毒液腐蝕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油布已經爛得不成樣子,被他扯下扔到一邊,滋滋冒着白煙。手臂和小腿多處傳來辣的疼痛,低頭一看,皮膚紅腫潰爛,滲着黃水,好在腐蝕似乎暫時停止了,但傷勢不輕。
外面,腐蝠群的嘶鳴和撲棱聲依舊密集,它們顯然沒有放棄,正在嚐試從各個角度沖擊這個狹窄的入口,毒液不斷濺射進來,落在洞口地面,距離沈辭安的腳只有咫尺之遙。
【警告!宿主遭受‘毒涎腐蝠毒液’侵蝕,多處皮肉腐蝕傷。】
【‘煞骨魔體’產生中度抗性,毒素侵蝕速度減緩,但傷口已形成,需盡快處理以防惡化及感染。】
【當前環境:絕地(出口被堵,空間狹小,無退路)。】
【威脅評估:極高(蝠群持續圍攻,毒液威脅,空間限制導致閃避困難)。】
【建議:立即處理傷口,並尋找脫困方法。可利用環境:狹窄入口(暫時性屏障)、未知岔洞內部結構(未探明)。】
系統的提示音依舊冷靜,卻帶着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沈辭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從系統空間取出那個簡易急救包,顫抖着手,將止血消炎藥粉不要錢似的撒在手臂和小腿的傷口上。藥粉接觸潰爛皮肉的刺痛讓他悶哼出聲,額頭青筋暴起。然後用紗布快速包扎,雖然粗糙,但至少能暫時隔絕進一步污染。
處理完傷口,他才有空打量這個救了他一命的岔洞。洞內很窄,勉強能讓他蜷縮坐下。岩壁溼滑,頭頂很低,抬手就能碰到。洞底堆積着一些碎石和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灰塵。沒有任何出口的跡象,是個死胡同。
外面蝠群的攻擊暫時被入口地形所限,但它們似乎在嚐試用毒液腐蝕洞口邊緣的岩石,擴大入口!雖然速度很慢,但時間一長,這裏遲早失守!
不能坐以待斃!
沈辭安的目光在洞內逡巡。預警直覺在這個封閉空間裏,除了外面蝠群那鋪天蓋地的威脅信號,洞內深處……似乎也有一絲極其微弱、且性質完全不同的波動?之前被蝠群追,竟未察覺。
他忍着痛,挪到洞底,用手在厚厚的灰塵和碎石中摸索。灰塵嗆人,碎石硌手。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指尖觸到了一個硬物,不是石頭那種堅硬,而是略帶彈性……像是什麼東西的外殼?
他用力將其從灰塵中扒了出來。
是一個約莫拳頭大小、通體灰褐色、表面布滿不規則凸起和細密孔洞的……“繭”?或者“卵”?外殼質地古怪,非金非木非石,觸手微溫,甚至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緩慢的搏動。而那股微弱的、與外面蝠群截然不同的波動,正是從這東西內部散發出來。波動帶着一種……陰冷、死寂、卻又蘊含一絲詭異生機的味道。
【發現‘未知妖蟲休眠體/卵(嚴重衰弱)’。】
【物品描述:狀態異常,處於深度休眠或瀕死孵化停滯階段。能量波動微弱且混亂,無法判定具體種類及威脅等級。外殼具有較高物理及能量抗性。】
【系統提示:該物品狀態極不穩定,強行破開可能導致未知後果(包括但不限於:內部生物死亡、有毒物質泄露、精神污染、能量爆炸等)。建議:在安全環境下由專業人士處理,或尋找特定喚醒/抑制方法。】
【警告:檢測到該休眠體能量波動與外界‘毒涎腐蝠’群體存在微弱共鳴,可能具備某種聯系。】
沈辭安拿着這個古怪的“蟲卵”,愣住了。
這東西……和外面的毒涎腐蝠有關聯?
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
他看了看手裏這個微微搏動的“蟲卵”,又側耳聽着外面蝠群越發狂躁的嘶鳴和毒液腐蝕岩石的嗤嗤聲。
然後,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臂和小腿上,那被毒液腐蝕後、雖然包扎但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一絲暗紅色的、屬於“煞骨魔體”的陰冷氣息,因爲傷勢和緊張,正不受控制地從傷口處微微逸散出來。
他腦海中,回響起之前系統關於“毒涎腐蝠”的分析:【通常群居於陰溼洞深處,以腐肉、礦物析出物及微弱靈力源爲食。視覺退化,依賴回聲定位與對靈力、熱量波動的敏感感知。】
靈力波動……熱量……
還有這“蟲卵”與蝠群可能存在的“聯系”……
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方案,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枚灰褐色的古怪“蟲卵”小心地放在身前地上。
然後,他解開手臂上剛剛包扎好的紗布,露出下面紅腫潰爛、滲出黃水的傷口。咬緊牙關,強行催動體內那被黑鐵片鎮壓着的、屬於煞骨魔體的陰冷氣息,將其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出一絲,凝聚在指尖。
暗紅色的、帶着不祥意味的氣息,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躍。
他屏住呼吸,將這一絲陰冷煞氣,緩緩地、點向地上那枚“蟲卵”布滿孔洞的外殼。
就在煞氣接觸到外殼的瞬間——
“嗡!”
那“蟲卵”猛地一顫!外殼上細密的孔洞驟然擴張,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混亂而陰冷的吸力傳來,竟主動將沈辭安指尖那一絲煞氣吞噬了進去!
緊接着,“蟲卵”內部那微弱的搏動陡然變得有力而急促!灰褐色的外殼開始微微發光,泛起一種不健康的、暗綠色的光澤!一股更加明顯、更加混亂、帶着強烈負面情緒(飢餓、痛苦、暴戾) 的波動,如同漣漪般從“蟲卵”內部擴散開來!
而外面坑道中,原本狂躁攻擊洞口的毒涎腐蝠群,在這股波動擴散出去的刹那,動作齊齊一僵!
隨即,它們發出了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混亂、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恐與暴怒的嘶鳴!
所有的腐蝠,像是被徹底激怒,又像是受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召喚,不再攻擊洞口,反而開始瘋狂地互相撞擊、撕咬!黑色的蝠群亂成一團,毒液無差別地噴灑,整個坑道瞬間變成了血腥和毒液的煉獄!
沈辭安蜷縮在岔洞深處,看着外面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自相殘,瞳孔緊縮。
他猜對了。
這“蟲卵”,與蝠群有着某種深刻的、可能是“母體”與“子體”般的聯系。而他注入的那一絲源自“煞骨魔體”的、充滿負面屬性的陰冷煞氣,像是一滴滾油,潑進了這脆弱的平衡裏。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至少,暫時……沒有毒液再潑向這個狹小的岔洞了。
他緊緊攥着柴刀,背靠岩壁,盯着外面那混亂恐怖的蝠群,也盯着身前那枚正在發生未知異變的“蟲卵”,等待着……要麼是轉機,要麼是更徹底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