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堅硬的書架，鼻尖縈繞着陳年紙張特有的微酸氣味，沈辭安閉着眼，意識卻異常清明。視野角落裏，那個抽風後穩定下來的猩紅倒計時，正一板一眼地走着：【十時辰五十八分十一秒】。旁邊，【獲取守閣長老的信任（初級）】的任務字樣幽幽閃着光，比起之前那血淋淋的“放置幽魂引”，此刻竟顯出幾分荒誕的溫和。
邏輯污染…效果似乎還不錯？
至少暫時不用去想怎麼把那個陰邪玩意兒塞到老頭身邊了。
他稍稍放鬆了些繃緊的神經，但旋即又警醒起來。系統的威脅只是暫時緩解，並未解除。那“無面神君”的警告像一細刺，扎在意識深處。還有懷裏這塊沉甸甸、被“鏡花”指環認可的黑鐵片…以及這浩瀚如海、不知埋藏着多少類似“零食”的雜書區。
機會。
他重新睜開眼睛，目光掃過眼前這片被昏暗籠罩的凌亂區域。剛才那番翻找，不過是九牛一毛。必須趁系統還“遲鈍”，長老還在醉鄉，盡可能多地收集“資源”——既能喂（卡）系統，說不定還能淘到點像黑鐵片這樣指環感興趣的真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殘留的疲憊和手臂經脈因之前強行逆轉氣血帶來的隱痛，再次行動起來。這一次，動作更加輕巧，目標更加明確。他不再局限於一小片地方，而是像一只靈敏而沉默的鼬鼠，開始在這片巨大的、被遺忘的書籍墳墓中，進行系統的搜尋。
【發現‘記載禁忌雙修殘篇的玉簡（嚴重破損）’…吸收…能量+0.0006%，邏輯污染+0.00000015%…】
【發現‘沾染魔血、已失活性的妖獸羽毛’…吸收…能量+0.0001%…】
【發現‘記錄某次失敗邪祭的龜甲’…吸收…能量+0.0009%，邏輯污染+0.0000002%…警告，污染指數累積接近0.002%，可能引發…滋…次級功能紊亂…】
系統的提示音越來越慢，雜音增多，有時甚至前言不搭後語。沈辭安充耳不聞，只專注地辨認着每一件帶有異常氣息的物品。大部分都如同那張古老皮卷，是些蘊含微弱負面能量的殘渣，對系統的“營養”貢獻寥寥，污染累積也慢得令人心焦。但他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地清理，被吸後的廢物小心堆到角落。
時間在翻找與吸收中無聲流逝。倒計時跳到了【十時辰整】。
收獲的黑鐵片同類，沒有再出現。倒是指環偶爾會對某些看似普通的、帶有古老紋飾或特殊材質的碎片產生微弱感應，沈辭安都一一收起，不管暫時有用沒用。
就在他掀開一塊幾乎化作泥板的獸皮，露出下面壓着的一卷用某種暗銀色絲線捆扎的薄絹時，右手食指上的“鏡花”指環，驟然傳來一陣清晰而急促的涼意！
這涼意比之前感應到黑鐵片時更強烈，甚至帶上了一絲……警惕？
沈辭安動作頓住。他小心地捻起那卷薄絹。絲線入手冰涼柔滑，絕非普通蠶絲。薄絹本身呈淡淡的灰色，展開約莫一尺見方，上面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沒有圖案，沒有文字，甚至沒有任何靈力或異常能量波動。
但指環的涼意，卻牢牢鎖定着它，甚至隱隱傳來一股微弱的排斥感，仿佛這空白的絹布是什麼不潔之物。
沈辭安皺起眉，嚐試將一絲靈力渡入。
靈力如石沉大海。
他又試着用指環輕輕觸碰絹面。
就在接觸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而虛幻的震鳴，並非來自薄絹或指環，而是直接響徹在他的識海深處！眼前驟然一花，那空白的絹面上，無數細密到極致的暗銀色紋路如同被驚動的蟲群，驟然浮現、遊走、交織！
這些紋路並非靜止的圖案，而是在不斷流動、變化，組成一幅幅模糊而詭異的畫面：崩塌的山嶽、斷裂的星河、燃燒的宮闕、無數扭曲掙扎的模糊人影…畫面閃爍極快，難以捕捉具體，唯有一種宏大、瘋狂、萬物終末般的毀滅與混亂意境，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龐大意念，順着指環與絹布的接觸點，蠻橫地撞入他的意識！
那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直接烙印的“認知”：
“門…開了…”
“錯了…全錯了…”
“祂們…在看…”
“逃…快逃…不…無處可逃…”
“紀元…墓碑…”
“知識…是毒…”
破碎的、充滿極致恐懼和絕望的囈語，如同億萬冰針，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沈辭安悶哼一聲，眼前徹底發黑，頭痛欲裂，仿佛整個腦袋都要被這些混亂瘋狂的意念撐爆！他抓着薄絹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指關節捏得發白。
【警報！檢測到超高強度…未知精神污染！】
【防御機制…失效！邏輯核心受到沖擊！】
【污染指數…飆升！1%…5%…10%…錯誤！錯誤！】
【任務模塊…強制離線！能量汲取…中斷！核心協議…紊亂！】
【…試圖解析污染源…失敗…信息溢出…】
【…啓動緊急隔離…滋啦——】
腦子裏，系統的電子音徹底變成了尖銳的、意義不明的噪音亂流，最後在一陣刺耳的滋啦聲中，戛然而止！
視野角落，那猩紅的倒計時和任務字樣，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牌，瘋狂閃爍了幾下，然後“啪”地一聲，熄滅了。
一片黑暗。
不是視覺的黑暗，而是系統界面徹底消失的虛無感。
充斥整個意識的，只剩下那薄絹傳來的、冰冷死寂的瘋狂囈語，以及神魂被億萬冰針反復穿刺的劇痛。
沈辭安咬緊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將手中那卷詭異的薄絹甩開！
薄絹脫手的瞬間，那水般的瘋狂意念和神魂劇痛如同退般迅速減弱、消失。眼前重新有了光，是長明燈昏黃搖曳的光。他踉蹌着後退幾步，背脊重重撞在堅硬的書架上，震落簌簌灰塵，才勉強沒有癱倒。
他大口喘着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順着額角鬢發往下淌，滴進眼睛裏，一片酸澀。心髒在腔裏狂跳，擂鼓一樣。
那…是什麼鬼東西？！
空白的絹布？裏面藏着的是一個瘋狂紀元的回響？還是一個隕落邪神的癲狂遺念？
他心有餘悸地看向被甩到遠處塵埃裏的那卷薄絹。它靜靜地躺在那裏，恢復了不起眼的淡灰色，絲線散開，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精神沖擊只是一場幻覺。
但腦海裏系統的死寂，和神魂深處殘留的、針扎般的隱痛，清楚地告訴他，那不是幻覺。
“鏡花”指環傳來的涼意也緩和下來，變成一種略帶疲憊的餘波，似乎剛才的對抗也消耗了它不少力量。
沈辭安靠着書架，緩緩滑坐在地，膛劇烈起伏。他嚐試呼喚系統。
“磨刀石？”
“系統？”
毫無回應。一片虛無的寂靜。沒有倒計時，沒有任務提示，沒有能量汲取的提示音…什麼都沒有。仿佛那個強買強賣、他爲惡的“終極反派成長系統”從未存在過。
被…那薄絹的精神污染，給沖垮了？還是強制隔離關機了？
沈辭安一時間有些茫然，甚至有一絲不真實的輕鬆，但緊隨而來的，是更深的疑慮和不安。系統是暫時沉寂，還是永久失效？那“無面神君”的警告呢？還有，這薄絹…
他遠遠看着那卷安靜的絹布，再不敢輕易觸碰。指環對它既有感應又有排斥，顯然不是凡物，但危險性也超乎想象。
休息了好一會兒，直到狂跳的心髒和混亂的呼吸漸漸平復，沈辭安才撐着發軟的雙腿，慢慢站起來。他沒有再去碰那薄絹，也沒心思繼續翻找“零食”了。系統的意外“死機”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需要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更需要判斷系統的現狀。
躡手躡腳地走回之前休息的角落，他靠坐在書架陰影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守閣長老的方向。
老頭還在睡，姿勢都沒變，懷裏的酒葫蘆穩穩當當。手邊那個小碟子裏，他放的兩小塊蜂蜜靈糕，少了一小塊。
被吃了？還是被蹭掉了？
沈辭安不能確定。閣內依舊安靜，只有塵埃在微弱的光線裏緩緩浮沉。
他收回目光，閉上眼，嚐試內視。
丹田氣海，那點可憐的、煉氣三層的淡薄靈力依舊懶洋洋地盤旋着，並無變化。但經脈骨骼之中，那初成的“煞骨魔體”似乎因爲剛才神魂的劇烈沖擊，而顯得有些躁動不安，隱隱散發出更陰冷的氣息。
而原本系統存在的那個“區域”，此刻一片空洞，感知不到任何異樣，也捕捉不到任何系統殘留的波動。
真的…沒了？
沈辭安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像是卸下了一座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大山，但腳下踩着的，卻仿佛變成了更不確定的浮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久。藏經閣外傳來隱隱約約的梆子聲，已是子夜。
就在沈辭安昏昏欲睡，心神最爲鬆懈的刹那——
毫無征兆地，一個全新的、完全不同於“磨刀石”那冰冷電子音的提示，直接在他空寂的“系統區域”生成：
【檢測到宿主成功抵御‘上古癲狂遺念（殘）’侵蝕。】
【條件符合。】
【‘諸天求生輔助系統（測試版）’激活。】
【綁定中…1%…5%…】
【本系統旨在幫助宿主在一切極端環境下提升生存幾率。當前適配世界：高魔修仙側。】
【新手禮包發放：生存點*10，基礎環境掃描（一次性）。】
【生存點可用於兌換臨時狀態、基礎物資、簡易工具及部分低階生存技巧。】
【警告：本系統爲測試版，功能有限，解釋權歸‘泛維度觀測與預聯合委員會’所有。】
【祝您生存愉快。】
沈辭安猛地睜開眼，睡意全無。
視野裏，沒有猩紅的倒計時，沒有邪惡的任務。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潔的、泛着淡淡藍白色光芒的界面。左上角顯示着【生存點：10】。中間有幾個簡單的圖標：【狀態】、【物資】、【技巧】、【掃描】。
界面角落，還有一個幾乎透明的小字：【版本號：0.01α | 能源：未知（極低）】
沈辭安：“……”
他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聲音。
所以…之前那個“終極反派成長系統”，是被這卷差點弄死他的薄絹裏的“上古癲狂遺念”給沖報廢了？然後…不知怎麼的，又激活了這個…畫風截然不同的…“求生輔助系統”？
測試版？生存點？泛維度觀測與預聯合委員會？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不是夢。
所以…他這是，剛出虎，又入…呃，這個看起來好像沒那麼凶神惡煞，但透着一股子不靠譜氣息的…新坑？
沈辭安靠着冰冷的書架，望着黑暗中幽幽漂浮的藍白色系統界面，良久，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修仙界，還能不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