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固的猩紅倒計時還懸在視野角落，像一道未愈合的疤。執法長老趙琛那張鐵青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顯得威嚴人，他身後那幾個弟子，目光裏的幸災樂禍幾乎要溢出來，將這角落的塵埃都點燃。
沈辭安撐着身子，慢吞吞地從書堆裏站起來，拍了拍沾滿灰的衣袍。左臂上，那道本該猙獰的傷口，此刻只剩下一條淺粉色的細線，在新換的淨灰布下若隱若現。
趙琛的目光銳利如刀，瞬間釘在他手臂上，眉頭狠狠一擰：“你的傷？”
方才演武場上，多少人親眼看見他皮開肉綻，血染半臂。這才多久？
沈辭安低頭看了看手臂，語氣平淡，甚至帶了點恰到好處的茫然：“哦，弟子自幼…恢復得快些。”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聲音低了下去，“許是…皮糙肉厚吧。”
這解釋牽強得近乎侮辱智商。一個煉氣三層，哪來的這般恐怖恢復力？
趙琛眼神更冷，周身那股屬於築基後期修士的靈壓不自覺地彌漫開來，壓得那幾個跟來的弟子都呼吸一窒，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沈辭安卻像是毫無所覺，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只是被閣內揚起的灰塵嗆到了。那初成的煞骨魔體在威壓下自行運轉，將那股不適感輕易化解。他甚至有閒心注意到，趙琛長老袍角沾了點新泥，鞋底邊緣還帶着未的溼土痕跡——來得這麼急，是從後山靈圃直接趕過來的？
“恢復得快？”趙琛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步踏前，威壓更重，“李罡的右臂粉碎性骨折，筋脈寸斷！沒有三五月休想恢復！沈辭安，你作何解釋！”
“弟子…不知。”沈辭安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破舊的鞋尖，“當時李師兄攻勢太猛，弟子慌亂之下，只想格擋，不知怎麼就…可能是李師兄用力過猛，撞、撞錯了地方？”
他這話說得磕磕巴巴，聽起來十足十的窩囊和僥幸，配上他那張因爲常年“廢柴”而顯得有些蒼白文弱的臉，倒真有幾分樣子。
“放屁！”那告狀的弟子跳了出來，指着沈辭安的鼻子罵道，“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你徒手就折斷了李師兄的手！那本不是煉氣三層能有的力氣！你定然是修煉了邪功！”
“邪功？”沈辭安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褪盡，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被這指控嚇壞了，“我沒有！弟子怎敢…弟子只是…”
他像是急得說不出話，呼吸急促，眼眶都有些發紅，一只手無意識地捂向自己的口。就在手掌按上衣襟的瞬間，他指尖那枚已然光潔的“鏡花”指環極輕微地貼在了皮膚上。
一絲微不可察的冰涼氣息，順着接觸點悄無聲息地渡入他體內。
下一瞬，他周身氣血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逆沖，臉色由白轉青，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身體晃了兩晃，竟“噗”地一聲，噴出一小口顏色發暗的淤血來！
血點濺落在地面的灰塵上，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辭安抬手，用袖子用力擦去嘴角的血漬，氣息變得粗重而紊亂，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虛弱和委屈，甚至有一絲後怕的哭腔：“弟子…弟子方才硬接李師兄那一拳，其實已然受了內傷…一直強壓着…長老若不信，可探查弟子經脈…此刻靈力渙散，五髒震蕩…弟子、弟子只怕…基已損…”
他越說越“傷心”，身體搖晃得更加厲害，眼看就要站不住。
那幾個原本氣勢洶洶的弟子面面相覷，一時也有些拿不準了。難道真是李師兄自己撞壞的？這沈辭安看起來，確實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的樣子…修煉邪功的人，能是這副德行？
趙琛長老眉頭鎖死，目光如電，上下掃視着沈辭安。氣息紊亂，氣血虧虛，靈力波動微弱且散亂——這確實是典型的內傷跡象，而且不輕。難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這小子走了狗屎運，誤打誤撞？
他的靈壓不自覺地收斂了幾分。
就在這時——
“唔…吵死了…哪個小王八蛋敢擾老子清夢…”
躺椅方向，守閣長老翻了個身，不滿地嘟囔着，懷裏的酒葫蘆抱得更緊，鼾聲再次響起，甚至比之前更響亮了點。
趙琛長老嘴角抽搐了一下，顯然對這老酒鬼無可奈何。他再次看向搖搖欲墜、嘴角還掛着血絲的沈辭安，眼神復雜。搜查藏經閣，尤其是這雜書區，本就是大海撈針，更何況沒有確鑿證據…
他冷哼一聲：“牙尖嘴利！此事尚未了結！在你禁足期間，若再有任何異動，或被本長老查到絲毫修煉邪功的證據，定不輕饒！”
說完，他袖袍一甩，轉身便走。那幾個弟子見狀，也只能惡狠狠地瞪了沈辭安一眼，悻悻跟上。
沉重的閣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外界最後的光線。
腳步聲遠去。
沈辭安又保持着那副虛弱欲倒的姿態站了幾息，直到確認外面真的沒人了，他才慢慢直起腰，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臉上那點可憐委屈瞬間褪得淨淨，只剩下一點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絲冰冷的譏誚。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攤暗色的血漬，又抬手抹了抹嘴角。
“鏡花”指環…還能這麼用？強行制造內傷假象？這玩意兒到底什麼來頭？
還有那系統…
他嚐試再次集中意念。
【…滋…任務發布模塊重啓中…11%…】
【當前任務：放置‘幽魂引’（狀態：延遲）】
【失敗懲罰：神魂拷問（初級）（暫緩執行）】
【警告：系統能量低於維持閾值…請宿主積極完成任務…或尋找高濃度負面能量源…】
斷斷續續的電子音，像是接觸不良的線路，夾雜着雜音，勉強重組起來。那凝固的倒計時也重新開始跳動，只是數字變得有些模糊閃爍——【十一時辰十九分零八秒】。
沒完全死機，只是卡頓了，而且…似乎更飢渴了。
沈辭安嘖了一聲，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
他彎腰，從灰塵裏撿起那張之前被他扔掉的、繪着猙獰符文的古老皮卷。系統對這東西有反應。
他又看向周圍這無邊無際的“垃圾山”，眼神慢慢變了。
這裏，對別人是廢棄物的墳墓。
對他，或許是一座未開發的寶礦？喂飽系統，甚至…卡死系統的寶礦？
他掂了掂手裏的皮卷，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帶着點疲憊又危險的弧度。
“磨刀石大哥，”他在心裏默念，“別急。”
“羊毛…咱慢慢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