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山神廟後,林軒感覺自己的狀態糟糕到了極點。肩頭的傷口雖被金瘡藥止血包扎,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內腑更是如同被火焰反復灼燒。強行催動最後星力擊瘦青年的反噬,讓他本就脆弱的經脈雪上加霜,丹田內的星盤旋轉時斷時續,仿佛隨時會徹底停滯。
他幾乎是憑着本能,跟在雲夕月身後跌跌撞撞地前行。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耳邊只有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血液流過太陽的轟鳴。
雲夕月顯然察覺到了他的極限。她沒有再催促,只是將速度放得更慢,並時不時停下來,以星力引導周圍草木的生機,注入林軒體內,勉強維持着他最後一絲清醒。
如此又艱難地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翻過一道山脊,眼前豁然開朗。
下方是一片被群山環抱的幽靜山谷。谷中薄霧彌漫,隱約可見奇花異草遍布,更奇異的是,山谷上方的天空,明明正值清晨,卻呈現出一種深邃的靛藍色,仿佛夜幕提前降臨,點點星光在其中若隱若現,與東方初升的朝陽形成了詭異的晝夜並存景象。
“是‘星隕之谷’……”雲夕月停下腳步,望着下方的山谷,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復雜,“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然到了這裏。”
“星隕之谷?”林軒喘息着問道,這個名字讓他丹田內的星盤微微一動。
“一處上古星辰墜落之地殘留的奇異空間碎片,與現世部分重疊,形成了這晝夜顛倒、星力異常匯聚的奇景。”雲夕月解釋道,語氣中帶着一絲如釋重負,“此地星力濃鬱且精純,對星辰修士是絕佳的療傷與修煉之所,但也因此,谷中可能孕育出一些奇特的星獸或詭異存在。更重要的是,此地空間不穩,法則與外界略有不同,能極大擾追蹤術法,包括‘覓蹤蠱’之類的東西。”
她看向林軒:“以你現在的狀態,無法支撐到據點。我們必須冒險進入此谷,借谷中濃鬱的星力爲你療傷。否則,不等追兵趕到,你自己就會油盡燈枯。”
林軒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艱難地點了點頭。
雲夕月不再多說,攙扶着林軒,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進入那片被星光籠罩的奇異山谷。
一踏入谷中,林軒立刻感覺到不同。空氣清新得不可思議,帶着草木與星辰的混合氣息。最明顯的是無處不在的星辰之力,濃鬱得幾乎化爲淡淡的銀色霧氣,呼吸間都能感到絲絲清涼的星力滲入體內,讓他近乎涸的經脈傳來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爽感,連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他口貼身存放的星鑰碎片,更是自發地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如同歸家的遊子,與山谷中的星力產生強烈的共鳴,主動引導着周圍精純的星辰之力,加速涌入林軒體內。
“果然……搖光鑰碎片與這星隕之地有感應。”雲夕月觀察着碎片的反應,低語道,“看來傳言不虛,上古墜落的星辰碎片,確實與九曜星鑰同源。”
她扶着林軒,在谷中一片相對平坦、開滿銀色星輝花的草地上坐下。“你就在這裏療傷,我會在周圍布下警戒陣法。此地星力雖盛,但不可冒進吸收,需循序漸進,否則你的經脈承受不住。”
說完,她迅速在周圍數丈範圍內,以特殊的手法打入幾塊刻有符文的玉石,布下了一個簡單的“小周天星隱陣”。陣法成型,淡淡的光幕升起,將兩人的氣息與外界徹底隔絕,同時匯聚星力的效果似乎也增強了一絲。
做完這些,雲夕月也在林軒不遠處盤膝坐下,服下丹藥,開始調息恢復。她之前獨戰刀疤臉,又連續施展秘法,消耗同樣不小。
林軒不敢怠慢,強忍着傷勢運轉《星河帝經》。這一次,功法運轉順暢了太多。谷中濃鬱精純的星辰之力,如同百川歸海,順着功法路線涌入體內,快速修復着受損的經脈,滋養着枯竭的星盤。
他內視己身,發現星盤在得到充足星力補充後,旋轉速度明顯加快,表面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更讓他驚喜的是,那些新生的、被濃鬱星力淬煉過的經脈,似乎比之前更加堅韌、寬闊,能夠容納和運轉更多、更精純的星力。
這是一個因禍得福的淬煉過程。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谷中沒有月輪轉,只有永恒的靛藍星空和璀璨星輝。林軒完全沉浸在療傷與修煉之中,忘卻了外界的追兵與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感覺傷勢恢復了七七八八,星力也充盈澎湃,甚至隱隱觸摸到了星徒四重巔峰的壁壘時,才緩緩從入定中醒來。
他睜開眼,發現雲夕月早已結束調息,正站在不遠處,仰望着谷中那片虛假的星空,身影在星輝下顯得有幾分寂寥。
“醒了?”雲夕月沒有回頭,聲音依舊清冷,“傷勢如何?”
“已無大礙,星力也恢復了大半,甚至……略有精進。”林軒活動了一下手臂,肩頭的傷口早已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紅痕。他感覺現在的自己,狀態比進入餓鬼道之前還要好。
“星隕之地的星力,本就具備淬體鍛脈之效。你傷勢雖重,但基不差,又得搖光鑰碎片引動最精純的星力,有此進境也在情理之中。”雲夕月轉過身,目光落在林軒身上,帶着審視,“看來,你修煉的功法確實非凡,竟能如此高效地吸收轉化此地的星力,且與搖光鑰碎片如此契合。”
林軒心中微凜,知道自己的功法又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他只能含糊道:“或許是巧合,又或許……與我得到碎片的際遇有關。”
雲夕月不置可否,轉而道:“既然傷勢已愈,我們該離開了。在此地耽擱了近一,追兵很可能已經擴大了搜索範圍。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據點。”
“雲姑娘,在離開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林軒站起身,看着雲夕月,“觀星閣與星流教團,似乎對星鑰碎片、記憶之宮和餓鬼道這類上古秘辛知之甚詳。貴閣……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與這些上古之事,又有何關聯?”
這是他心中盤旋已久的疑問。觀星閣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宗門,其傳承和歷史,恐怕遠超想象。
雲夕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她走到一株散發着星輝的異草旁,伸手輕撫草葉,緩緩道:“我觀星閣,傳承自上古‘星隕之戰’後,少數幸存並堅守正道、守護封印的星道修士一脈。我們的祖師,曾是‘記憶之宮’的守護者之一,在宮殿崩毀、星鑰碎裂、浩劫席卷時,與其他同道竭力封印了多處像‘餓鬼道’這樣的禁忌裂隙,並留下了道統,世代監視、守護,防止禁忌之力再度爲禍人間。”
她看向林軒,目光清澈而堅定:“所以,追查星流教團,加固封印,收集散落的星鑰碎片,防止他們打開禁忌之地釋放災厄,是觀星閣歷代弟子肩負的使命。而我眉心的‘觀星印’,便是傳承的象征,也是與某些上古封印共鳴的憑證。”
林軒心中震動。原來觀星閣的來歷如此古老,責任如此沉重。難怪雲夕月對星鑰、餓鬼道如此了解,行事風格也帶着一種超然的使命感。
“那星流教團呢?他們爲何要背道而馳?”林軒追問。
“星流教團……”雲夕月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們的源頭復雜。有一部分是上古浩劫中,被禁忌之力侵蝕、墮落,轉而信奉所謂‘星流之主’(可能是某個被封印的禁忌存在,或是某種扭曲的星辰概念)的叛道者後裔。也有一部分,是後世一些爲了追求強大力量而不擇手段、被教義蠱惑的瘋狂修士。他們相信,唯有打破上古封印,釋放禁忌之力,甚至迎回‘星流之主’,才能獲得超越凡俗的終極力量,重塑天地秩序——一種建立在毀滅與奴役之上的秩序。”
她頓了頓,繼續道:“他們四處搜尋星鑰碎片,一方面是爲了打開封印,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爲了尋找‘記憶之宮’崩毀後可能遺落的其他傳承或秘寶。張豪背後的‘主上’,在教團中地位恐怕不低,能調動暗星衛,其圖謀必定不小。”
林軒聽得心頭發沉。自己無意中得到的搖光鑰碎片,竟然牽扯到如此深遠的上古恩怨和當今兩大勢力的對抗之中。
“我明白了。”林軒深吸一口氣,感受着谷中濃鬱的星力,以及懷中碎片溫熱的觸感,“看來,這條路,我是非走不可了。”
不僅是爲了自保,爲了探尋身世和星盤的秘密,似乎也無形中承擔起了那位骷髏前輩,以及無數上古守護者留下的責任。
“你有此覺悟便好。”雲夕月微微頷首,“不過,前路凶險,你實力尚淺。在到達據點前,我可傳你一門基礎的‘星力斂息術’與‘星光步’,前者可助你更好地隱藏自身與星鑰波動,後者是基礎的閃避騰挪身法,配合你的雷屬性星力,或可增加幾分保命之能。就當是……你助我加固封印,以及之前並肩作戰的酬謝。”
林軒聞言一喜,立刻抱拳:“多謝雲姑娘!”
雲夕月也不多言,當即開始傳授。她講解清晰,演示精準,將“星力斂息術”如何細微控制星力波動、模擬周圍環境氣息,以及“星光步”如何借助星力爆發進行短距離急速變向的技巧,一一闡明。
這兩門技巧並不算高深,但極爲實用,正是林軒目前缺乏的。他悟性本就不差,又有《星河帝經》打底,在雲夕月的指點下,很快掌握了要領,雖然還顯生疏,但已能初步運用。
練習了小半個時辰,林軒感覺對自身星力的控制更加精細,身法也靈動了不少。
“可以了,貪多嚼不爛。後勤加練習即可。”雲夕月叫停,抬頭看了看谷中永恒星空的方向,“我們該走了。此地雖能擾追蹤,但並非絕對安全,星流教團中未必無人知曉此處。從東面出谷,再行百餘裏,便是據點所在。”
兩人不再耽擱,收拾妥當,雲夕月撤去警戒陣法,辨明方向,向着山谷東側行去。
星隕之谷範圍不大,但地形復雜,遍布奇石古木。兩人謹慎前行,途中遇到幾波氣息不弱的星獸,但在雲夕月的指引下都巧妙避開。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東側谷口時,前方一片茂密的星輝林中,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和星力爆鳴!
兩人立刻伏低身形,悄然靠近。
只見林間一片空地上,四名身穿灰色勁裝、袖口繡有血色流雲圖案的修士,正圍着一頭體型龐大、通體覆蓋着銀色鱗甲、頭生獨角的犀牛狀星獸猛攻。這四名修士,爲首者是一名星徒六重巔峰的獨眼中年,其餘三人皆是星徒五重,配合默契,出手狠辣,顯然經常。
而那銀色犀牛星獸,實力更是強悍,恐怕已接近星徒七重,皮糙肉厚,力大無窮,獨角能射出銀色閃電,得四名灰衣修士不敢近身,只能遊鬥消耗。
“是‘星流教團’的外圍戰鬥小隊,‘血雲衛’。”雲夕月壓低聲音,語氣冰冷,“看他們的服飾和配合,應該是負責在外圍區域執行清剿、搜索任務的小隊。他們怎麼會在這裏?難道是在搜尋我們,還是……”
她話音未落,那獨眼頭領似乎久攻不下,有些焦躁,厲喝道:“布‘四象血煞陣’!盡快解決這畜生!別忘了我們此行的主要任務,是搜尋那個叫林軒的小子和觀星閣的賤人!別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是!”另外三人齊聲應和,立刻變換陣型,四人站定四方,身上同時涌出血色的星力,彼此連接,竟在空中形成一個隱隱透着凶煞之氣的血色陣圖,將銀色犀牛籠罩其中!陣圖一成,犀牛的行動明顯變得遲緩,發出的銀色閃電也被血光削弱。
“他們果然是在找我們!”林軒眼神一凝。看來暗星衛失聯後,星流教團派出了更多人手。
“四象血煞陣是血雲衛的合擊陣法,能極大增幅四人戰力,並對被困者產生持續的煞氣侵蝕。”雲夕月快速說道,“這頭‘銀甲雷犀’雖強,但靈智不高,落入陣中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一旦它被解決,這四人騰出手來,定會仔細搜索附近。這處谷口是必經之路,我們躲不過去。”
“那……趁他們與星獸糾纏,我們繞路?”林軒提議。
“來不及了,繞路至少多出半路程,且方向難辨,容易迷失在這片山脈中。”雲夕月搖頭,眼中寒光一閃,“而且,他們既在搜尋我們,便是敵人。敵人,還是盡早清除爲好。”
她看向林軒:“你的傷勢既然恢復,實力也有精進,可敢與我聯手,趁其不備,襲這隊血雲衛?”
林軒感受着體內澎湃的星力,以及新學的身法、斂息術,中戰意升騰。之前被追得狼狽不堪,如今傷勢盡復,實力提升,正是檢驗成果、一雪前恥的時候!
“有何不敢!”林軒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刀身隱隱有銀芒流轉。
“好。”雲夕月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清冷,“那頭銀甲雷犀皮糙肉厚,是絕佳的肉盾。待會我先出手,破其陣法一角,引發混亂。你伺機襲最弱一人,務必一擊必,打亂其陣腳。然後我們聯手,速戰速決!”
“明白!”
兩人悄然分散,借助林木和星力斂息術,如同兩道幽靈,無聲無息地潛向那片戰圈。
場中,四名血雲衛正全力催動陣法,血色煞氣不斷侵蝕着銀甲雷犀。雷犀憤怒咆哮,身上銀甲多處破損,滲出鮮血,氣息越來越弱,眼看就要不支。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道清冷如月、迅捷如電的劍光,毫無征兆地從林間陰影中暴射而出,直取陣法東南角那名星徒五重修士的後心!劍光之快,之凌厲,遠超之前山神廟中對付刀疤臉的那一劍!
正是雲夕月蓄勢已久的“月華——點星”!
那名修士全部心神都放在催動陣法上,哪裏料到背後偷襲?待到察覺危機,劍尖已至!
“噗!”
劍光透而過!那名修士身體一僵,眼中生機迅速消散,手中維持陣法的血光頓時潰散!
“小心敵襲!”獨眼頭領驚怒交加,厲聲大吼。
然而,陣法被破一角,反噬之力讓另外三人氣息一亂。本就瀕死的銀甲雷犀感覺到壓力一鬆,立刻爆發出最後的瘋狂,獨角銀光大盛,一道比之前粗大數倍的雷霆狠狠轟向正面的獨眼頭領!
獨眼頭領不得不分神抵擋。而就在這混亂的刹那,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另一名星徒五重修士身側!
正是林軒!他將星光步催動到極致,配合雷霆星力的瞬間爆發,速度快到只剩殘影!手中長刀銀芒吞吐,帶着“天樞·破軍”的凌厲劍意,直刺對方太陽!
“北鬥——破軍!”
那修士倉促間只來得及偏頭,長刀擦着他的臉頰刺入肩胛,狂暴的雷霆星力瞬間涌入,讓他半邊身子麻痹!
“死!”林軒得勢不饒人,左手並指如劍,蘊含雷霆之力的“碎星指”緊隨其後,點向對方心口!
“砰!”
這名修士前炸開一團血花,瞪大眼睛,仰面倒地。
電光石火間,四名血雲衛已去其二!陣法徹底崩潰,銀甲雷犀脫困,但已是強弩之末,並未繼續攻擊人類,反而哀鳴一聲,蹣跚着向密林深處逃去。
“!你們是什麼人?!”獨眼頭領又驚又怒,與剩下那名星徒五重修士背靠背,警惕地看向現出身形的雲夕月和林軒。當他看到雲夕月眉心那點星辰印記,以及林軒手中隱隱與星隕之地共鳴的長刀時,瞳孔驟縮。
“觀星閣!還有……林軒?!是你們!”
“看來,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雲夕月長劍斜指,語氣平淡,卻帶着冰冷的意。
林軒長刀一震,甩落血珠,與雲夕月形成掎角之勢,鎖定剩餘兩人。
戰鬥,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