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中，煙塵未散。張豪赤紅的雙目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釘在林軒身上，那股屬於星徒六重的熾烈靈壓毫不掩飾地傾軋而下，仿佛要將林軒的骨頭都碾碎。昨夜異動、王老五之死、神秘灰衣人入侵……一連串事件讓這位監工頭領的神經繃到了極限，而林軒這個原本不起眼的礦奴，此刻卻成了所有疑點的交匯處。
林軒強忍着體內因強行催動雷霆之力而翻騰的氣血，以及張豪靈壓帶來的窒息感，面上卻努力維持着礦奴應有的驚懼與茫然。他深知，此刻任何一絲不合時宜的鎮定或強硬，都會立刻坐實張豪的懷疑。
“張……張頭領！”林軒的聲音帶着顫抖，仿佛驚魂未定，“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啊！他突然闖進來，二話不說就要對小的下毒手！還說什麼……什麼廢礦坑、噬星魔……小的本聽不懂！要不是頭領您及時趕到，小的恐怕……”他恰到好處地停頓，臉上血色褪盡，一副後怕不已的模樣。
“噬星魔？”張豪捕捉到這個字眼，瞳孔驟然收縮，周身沸騰的烈陽星力都爲之一滯，眼底深處飛快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但他立刻用暴怒掩飾了過去，厲聲道：“放屁！哪來的什麼噬星魔！定是你這心懷叵測的小子招惹了不淨的東西，引來外人窺探！說！你到底在廢礦坑了什麼？昨夜那異常的雷霆和震動，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向前近一步，裂金手五指虛張，赤紅的星力在指尖吞吐，灼熱的氣浪烤得林軒面皮發燙。“老實交代，或許還能留你一命。若敢有半句虛言……”他目光掃過地上被洞穿的草鋪，意凜然。
壓力倍增！林軒心念電轉。承認是死，不承認，若張豪執意搜魂或嚴刑供，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和對方的手段，恐怕也難逃一劫。必須拋出一些有價值，卻又不會暴露核心秘密的信息，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頭……頭領明鑑！”林軒“噗通”一聲跪倒在廢墟中，姿態放得極低，聲音卻清晰了幾分，“小的昨夜確實因爲害怕雷暴，沒敢在屋裏待着，偷偷跑去了東邊廢礦坑附近想找個岩縫躲雨……小的沒進深處！就在邊緣！然後……然後小的好像看到……”他故意咽了口唾沫，露出回憶混雜着恐懼的神情。
“看到什麼？”張豪眼神一厲，追問道。
“看到……看到礦坑深處，好像有藍光一閃……還……還聽到一聲很低沉、很嚇人的吼叫，不像是野獸……”林軒斟酌着詞匯，將部分真實感受與虛構結合，“小的嚇得魂都沒了，連滾爬爬跑回來，再不敢靠近。那灰衣人進來就問東邊礦坑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爲那藍光和吼叫才找來的啊！至於王老五……小的真不知道，昨天收工後就沒見過他！”
藍光？吼叫？張豪眉頭緊鎖。林軒的描述，與他所知的某些情況隱隱吻合。廢礦坑深處確實有異常，但那是連他都諱莫如深的禁忌。難道昨晚的雷暴，真的意外激化了那裏的某種東西？而灰衣人……莫非是“那邊”派來探查情況的？可他們爲何會找上林軒這個小小礦奴？難道僅僅因爲他湊巧在附近？
張豪陰鷙的目光在林軒身上來回掃視，試圖找出破綻。林軒跪伏在地，氣息紊亂（部分是裝的，部分是真的傷勢未平），星力波動確實只有星徒二重巔峰，雖然凝實了些，但距離引動天象還差得遠。那灰衣人提到的“雷霆之力”……張豪方才並未從林軒身上明確感知到，或許是灰衣人判斷有誤，或是別有所指？
“你說的，最好都是實話。”張豪語氣稍緩，但意未退，“從今天起，你給我待在限定區域內勞作，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出半步！我會派人盯着你。若再有任何異常，或是被我發現你與那灰衣人有勾結……”他冷哼一聲，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是是是！小的遵命！謝頭領不之恩！”林軒連連磕頭，心中卻暗暗鬆了口氣。暫時過關了。張豪雖然懷疑，但顯然更在意廢礦坑的異常和灰衣人的來歷，自己這個“偶然目睹者”的身份，目前還能作爲掩護。
“滾回去！明勞作加倍！”張豪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對着聞聲趕來的護衛頭目吩咐：“加強巡邏，特別是東邊和北面礦區！再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立刻發信號！還有，把這裏清理了！”
林軒踉蹌着從廢墟中站起，走向分配給礦奴的另一處簡陋棚屋。他能感受到背後數道目光如芒在背，那是張豪派來監視他的人。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依舊只是一個嚇破了膽、僥幸撿回一命的普通礦奴。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簾下，卻是冰封般的冷靜。
“噬星魔……”他反復咀嚼着灰衣人留下的這個名詞。毫無疑問，這與礦場深層的秘密，與那詭異的屍，甚至可能與“星流教團”的陰謀都有關聯。灰衣人代表另一股勢力，他們也在窺探這個秘密，並且似乎對“雷霆之力”格外敏感。
張豪的驚懼反應也很有趣。他顯然知道“噬星魔”意味着什麼，卻極力否認。這更說明礦場之下，隱藏着連張豪都感到恐懼的東西。
“必須更快變強……”林軒握緊了袖中的骨刀，指尖傳來細微的麻痹感，那是雷霆之力殘留的印記。“灰衣人、張豪、噬星魔……還有那個所謂的‘星流教團’……現在的我，在他們面前還是太弱了。”
接下來的子，林軒在嚴密的監視下，進行着加倍繁重的勞作。他表現得逆來順受，沉默寡言，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暗中鞏固星徒三重的修爲，並小心翼翼地嚐試掌控那一絲天雷屬性的星力。他不再去廢礦坑，但卻更加留意礦場各處的風吹草動。
礦場的氣氛越發緊張。巡邏隊增加了三倍，暗哨密布。張豪經常不見蹤影，偶爾出現也是面色陰沉。關於“北面富礦區”的調動命令正式下達了，名單上的礦奴被分批帶走，其中多是些體質較弱或被認爲“不安分”的人。恐慌在礦奴中無聲蔓延，大家都知道那所謂的“富礦”和“優厚待遇”很可能是個死亡陷阱，卻無力反抗。
林軒的名字，暫時不在第一批名單上。但他清楚，這絕不意味着安全。張豪就像一條毒蛇，在暗中窺伺，隨時可能吐出信子。
三天後的深夜，林軒正在棚屋中默默搬運星力，溫養經脈，忽然，一陣奇異的波動穿透層層岩壁，隱約傳入他的感知。那波動極其微弱，帶着一種蒼涼、古老，又夾雜着一絲暴戾與貪婪的意味，與他懷中的幽熒石，以及那夜感知到的“噬星魔”氣息，隱隱同源，卻又似乎更加……活躍？
波動傳來的方向，似乎是礦場北面！
林軒猛地睜開眼。難道……所謂的“北面富礦區”開工，與這異動有關？張豪要用這些礦奴去做什麼？
幾乎在同一時間，礦場中心區域，張豪所在石樓的地下密室內。
張豪正恭敬地垂首站立，面對着一個懸浮在半空、緩緩旋轉的血色水晶球。水晶球內光影變幻，映出一張模糊而威嚴的面孔。
“祭品準備得如何了？”水晶球內傳出冰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回稟主上，第一批血食已按計劃引往‘餓鬼道’入口附近，數量約五十人，最遲明午時便可抵達預定位置。”張豪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只是……影衛大人前幾似乎有所察覺，屬下擔心……”
“影？”模糊面孔似乎冷哼了一聲，“他代表的是‘觀星閣’那幫老頑固，總想維持所謂的平衡，查不出什麼實質。‘餓鬼道’的封印因昨夜天雷異動而鬆動，噬星魔的氣息外泄，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按原計劃進行，加速血祭！必須在‘觀星閣’反應過來之前，打開通道，取出‘那件東西’！”
“是！屬下明白！”張豪額頭滲出冷汗。
“另外，”模糊面孔語氣稍緩，卻更顯森寒，“那個叫林軒的小礦奴，既然被影注意到，又可能接觸過異動區域，便不能留了。下一批血食，把他加進去。記住，要做得淨，像一場‘意外’。”
血色水晶球的光芒熄滅，密室重歸黑暗。張豪站在原地，擦去額頭的冷汗，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林軒……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而棚屋中的林軒，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凝神感知着那來自北面的、越來越清晰的詭異波動，心中那股不安的預感，如同不斷上漲的水，越來越強烈。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感受着體內流淌的、帶有一絲雷霆之力的星力。
風暴，真的要來了。
（第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