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顯示，她在108號房間。
曹錚點擊進入。
05年的顯示器分辨率不高，畫面裏充滿了肉眼可見的鋸齒和噪點。
房間正中間，一個穿着粉色超短裙的女性角色正在跳舞。
ID：﹏、夢魘公主。
吳夢夢。
旁邊圍着幾個穿着花哨的男性角色，正在公屏上瘋狂吹捧。
“夢夢姐技術真好！”
“這手速，絕了！”
就在這時。
屏幕稍微卡頓了一下。
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像是從代碼深處擠出來的一樣，突兀地刷新在舞台中央。
在周圍那些邊緣粗糙、動作僵硬的角色襯托下。
這個黑色身影顯得異常詭異。
他的邊緣極其平滑，仿佛被強行開啓了並不屬於這個版本的抗鋸齒模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後那對巨大的黑色羽翼。
不同於遊戲裏原本那種像塑料板一樣僵硬的貼圖。
這對翅膀的貼圖被曹錚重寫過。
羽毛的紋理清晰可見，邊緣帶着一層淡淡的、朦朧的流光。
甚至做出了當時引擎很難支持的半透明漸變效果。
在這個滿是“馬賽克”和“紙片感”的粗糙畫面裏。
他精致得像是一個異類。
頭頂那金燦燦的【Lv 99】標識。
更是簡單粗暴地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房間裏的音樂還在繼續。
但公屏上的聊天，停了。
死寂。
過了足足五秒鍾，公屏才像炸了鍋一樣滾動起來。
“！？”
“99級？我眼花了？他的角色怎麼這麼清晰？”
“GM！肯定是GM下來巡查了！”
“這翅膀商城裏沒見過啊！怎麼還能透光的？太帥了吧！”
曹錚沒有理會這些動。
0幀起手。
指尖輕點，代碼注入。
房間內原本播放的《戀愛ing》，瞬間被強行切換成了150 BPM的噩夢級神曲——《GO GO》。
這是2005年公測初期，無數鍵盤的毀滅者。
密集的箭頭、驟停的鼓點。
在1.0版本那粗糙且充滿延遲的判定機制下，能不斷連就是高手，全P簡直是傳說。
然而，屏幕上的箭頭剛剛閃爍。
曹錚的手指已在鍵盤上敲擊出連綿的殘影。
那清脆的空格鍵敲擊聲，快得仿佛連成了一條直線，與歌曲的每一個重音都嚴絲合縫。
Perfect。
Perfect。
Perfect。
屏幕上的評分不斷跳動，連P的數字瘋狂飆升。
連P x 10。
連P x 20。
畫面中，那個精致的黑色身影做出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高難度舞步。
那對經過代碼優化的黑色羽翼，隨着動作流暢地揮舞，流光溢彩。
在這個粗糙的像素世界裏，華麗得如同降維打擊。
吳夢夢和其他幾個玩家，下意識地想要跟上節奏。
可沒敲幾下，箭頭就已經堆積如山。
人物動作徹底亂成一團，變成了滑稽的抽搐。
他們只能呆呆地放棄作。
仰望着場中那個如同神祇般的身影，獨自表演。
一曲終了。
ALL PERFECT！
分數遙遙領先，甩開第二名一個天文數字。
房間裏的人，徹底看傻了。
電腦另一頭，吳夢夢停止了敲擊鍵盤。
她視線死死鎖在那個背對衆人的黑色身影上。
太帥了！
哪怕隔着模糊的屏幕，也能感受到那種與衆不同的精致和強大。
那種神秘。
那種在這個粗糙世界裏獨一份的“清晰感”。
像一記重拳，狠狠擊穿了她那顆十八歲的，叛逆而空虛的少女心。
一個好友申請彈了出來。
“﹏、夢魘公主 請求添加您爲好友。”
曹錚點了拒絕。
緊接着。
私聊窗口閃爍起來。
﹏、夢魘公主：“哥哥，你是GM嗎？”
曹錚沒有回復。
﹏、夢魘公主：“那翅膀好帥啊，能不能告訴我在哪買的？我有錢！”
曹錚依舊沉默。
他越是不說話，對方就越是急切。
對於吳夢夢這種被寵壞的小公主來說。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又發來一條信息。
“哥哥，帶帶我好不好？我想拜師。”
曹錚點燃了第二煙。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
“這翅膀，是用心碎換的。”
“你也想心碎嗎？”
濃濃的非主流憂鬱風。
瞬間把格拉滿。
電腦那頭的吳夢夢看着這行字，呼吸都漏了一拍。
心碎換的？
他一定受過很重的情傷吧？
一定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吧？
這種頹廢的神秘感，簡直就是致命的毒藥。
吳夢夢腦海裏瞬間勾勒出一個憂鬱、冷酷、帥氣，卻又滿身傷痕的男人形象。
她又點了一次好友申請。
附言：“求你了，加我！我想聽你的故事。”
就在曹錚準備點擊同意的時候。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
緊接着是亂哄哄的腳步聲和叫罵聲。
“的！曹錚！”
“給老子滾出來！”
是黃亮的聲音。
即便隔着厚重的玻璃門，也能聽出那聲音裏的怨毒。
曹錚的手指懸在回車鍵上。
他看了一眼屏幕。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時機正好。
Alt + F4。
秒退。
屏幕上的黑色身影瞬間消失。
只留下吳夢夢對着那個突然變灰的名字發呆。
這種戛然而止的離別。
這種突如其來的消失。
會讓那個小丫頭今晚徹底失眠。
曹錚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領。
眼神裏的那點戲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推開吧台的擋板。
曹錚大步向門口走去。
玻璃門被猛地推開。
一股熱浪裹挾着塵土卷了進來。
黃亮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半張臉腫得像個發面饅頭。
手裏拎着一鋼管。
身後跟着大強和小潘，還有四五個光着膀子，紋龍畫虎的社會青年。
手裏都拿着家夥。
鋼管、砍刀、還有用報紙包着的片刀。
氣勢洶洶。
“就是他！”
黃亮指着曹錚，嘴裏漏風地吼道。
“給我廢了他！”
“出了事我姐夫擔着！”
網吧裏原本沉迷遊戲的玩家都被驚動了。
紛紛摘下耳機，站起來看熱鬧。
有些膽小的女生嚇得尖叫起來，縮在椅子後面。
大強看着滿屋子的電腦，有些猶豫。
“亮哥，這……這都是豪哥的機器。”
“要是砸壞了……”
黃亮雖然在氣頭上，但也知道這些電腦是姐夫的命子。
要是砸壞了，吳世豪能扒了他的皮。
他惡狠狠地瞪着曹錚。
“小子，有種出來！”
“別縮在裏面當縮頭烏龜！”
曹錚笑了。
那種笑容很淨，很陽光。
甚至帶着幾分靦腆。
“行啊。”
“別弄壞了豪哥的東西。”
他雙手兜，閒庭信步般走了出去。
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
讓圍觀的人群都愣了一下。
這小子。
是被嚇傻了？
還是真有底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