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音被妹妹的情緒感染,也生出更多期待:“好主意。好像……之前路過時,我隱約看到那邊山坳裏有竹子?要是有竹子,說不定還能找到筍,曬筍,或者像娘以前那樣醃酸筍……”她想起母親林氏醃的酸筍,那爽脆微酸的口感,不由得輕輕咽了下口水,隨即又有些黯然。物是人非,同樣的手藝,不知還能不能做出記憶裏的味道。
“好像真有竹子!”蘇小清回憶着,更興奮了,“咱們抓緊,早點把家裏這些活計弄熟,婆婆說不定就答應了!”
姐妹倆說着話,手裏的動作卻不慢,很快就把幾樣蔬菜洗得淨淨,水靈靈地碼放在淨的竹篩裏控水。
這時,陳母也回來了,臂彎裏挎着個小竹籃,裏面是四塊雪白水嫩的豆腐,用淨的溼布蓋着。
“菜洗好了?好。”陳母看了一眼竹篩裏的菜,滿意地點點頭,“來,幫我把臘肉取下來。”
陳母從房梁上懸着的鉤子上,取下一塊黑乎乎、油亮亮的臘肉。這大概是陳家最珍貴的存貨之一了。她小心地切下一小半,剩下的又掛回去。臘肉先用熱水洗淨表面煙塵,然後切成薄片,肥肉部分晶瑩透明。
灶火重新燃起,比平更旺。大鐵鍋裏燒上水,陳母指揮若定:“小音,魚收拾好了,你來煎一下,小心別破皮。小清,豆腐切塊,用鹽水泡着。臘肉片煸出油,炒白菜最香。蘿卜擦絲,用鹽水,拌點香油蒜末。菠菜等最後快出鍋時再燙……”
油香、臘肉香、漸漸彌漫開來。蘇小音按照陳母的指點,將處理淨的鯽魚用布擦水分,待鍋燒熱,下了一點珍貴的豬油,小心翼翼地將魚滑入鍋中,“滋啦”一聲,香氣猛地竄起。她緊張地盯着,輕輕晃動鍋柄,待一面煎得微黃定型,才用鍋鏟小心翻面。動作雖不熟練,卻足夠認真仔細。
陳母在一旁看着,沒再出聲指點,只是眼裏多了些認可。逃荒來的姑娘,能這麼快上手灶上的活兒,不嬌氣,肯學,已是難得。
魚湯熬成白色,豆腐滑入,小火慢燉。臘肉煸炒出的油脂浸潤了白菜,散發出誘人的鹹香。蘿卜絲拌得清爽,碧綠的菠菜在滾水裏一焯即撈,翠色欲滴。雜糧餅子貼了滿滿一鍋,焦黃厚實。
頭近午,小院裏已是香氣四溢,引得偶爾路過院外的村人都忍不住吸吸鼻子。
“成了。”陳母看了看頭,擦了擦手,“裝盆,咱們送過去。估計他們也得差不多了。”
飯菜用家裏最大的陶盆和瓦罐裝好,蓋上蓋子保溫。陳母和蘇小音用扁擔抬着裝了餅子和菜盆的籮筐,蘇小清則小心地抱着那罐熱氣騰騰的魚湯,三人出了門,朝東邊的宅基地走去。
還未走近,就聽見那邊傳來熱鬧的人聲和有力的號子聲。
只見那片原本長滿荒草的空地,此刻已被清理得平整。一道淺淺的溝槽已經挖好,裏面結結實實地壘上了大小不一的河石,這便是地基了。七八個青壯漢子,有的在夯土,有的在搬運土坯,有的在和泥,得熱火朝天。陳父在一旁指點,陳小河挑着兩筐泥,健步如飛,額頭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陳大山則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手裏拿着樹枝在地上劃拉着,似乎在計算什麼,偶爾抬頭說一句,便有負責砌牆的漢子點頭調整。
短短一上午,新房的基礎已經清晰可見,五間房的地界標得清清楚楚,中間那間的位置尤爲醒目。速度比預想的還要快。
“喲!送飯來了!”一個眼尖的漢子看見她們,直起身笑着喊道。
衆人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用衣襟擦着汗,笑着圍攏過來。濃鬱的飯菜香味飄散開,勾得人肚裏饞蟲大動。
“老陳家的,這飯菜可真香!”
“大山嫂子,小清妹子,辛苦了!”
“趙嬸子,今兒個夥食硬啊,還有魚湯!”
陳母臉上堆着笑,一邊招呼大家洗手,一邊道:“辛苦各位兄弟叔伯了!家裏沒啥好東西,將就着吃點,墊墊肚子!下午還得靠大家出力呢!”
蘇小音和蘇小清幫着把餅子和菜盆擺開,又給大家分碗盛湯。熱乎乎的魚湯遞到一雙雙粗糙、沾着泥土的大手裏,換來一聲聲真誠的道謝。看着這些樸實的莊稼漢狼吞虎咽,吃得香甜,額頭上還冒着活的熱氣,姐妹倆心裏也暖烘烘的。這些人的汗水,正在爲她們未來的家添磚加瓦。
陳大山接過蘇小音遞過來的碗時,手指無意間觸碰了一下。他的手粗礪,帶着泥灰和木屑的質感。蘇小音指尖微微一縮,抬眼看去,正對上陳大山低頭喝湯的側臉。他喝得很認真,喉結滾動,額角有一道不知何時蹭上的泥痕。
蘇小音默默收回手,轉身去給陳小河盛湯。陳小河接過碗,咧開嘴沖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謝謝小清……呃,嫂子!”他差點又叫成“小清妹子”,及時改口,臉有點紅,低頭猛喝湯。
陳父蹲在一邊,就着鹹菜大口啃着餅子,看着眼前這熱火朝天的工地,和忙碌招呼衆人的妻兒兒媳,眼裏是藏不住的、帶着汗水的笑意。
地基已成,大框將起。這頓簡單卻用心的午飯,如同給這忙碌的建造工程,注入了一股實實在在的、帶着煙火氣的力量。而蘇家姐妹,在這忙碌與香氣之中,越發清晰地感覺到,她們正一步步,融入這片土地,這個家,以及這充滿希望的建造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