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她終於可以對自己說，我沒有錯，我不髒，我不該被嫌棄。
“市裏要授予你‘見義勇爲’稱號。”林默繼續說，“到時候會有表彰大會，有獎金，有證書。小雨，你要堂堂正正地接受這個榮譽。”
蘇小雨用力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秦雪在旁邊看着，眼圈也紅了。
她走到窗邊，假裝看風景，悄悄抹了抹眼角。
正月十四的下午，林默辦理了臨時出院手續。
醫生再三叮囑，只能回家待一晚，第二天必須回醫院繼續治療。
“林先生，您的傷還需要至少兩周的恢復期。”主治醫生嚴肅地說，“雖然恢復得很好，但不能大意。”
“我明白，謝謝醫生。”
林建國和趙秀梅早就在醫院門口等着了。
看到兒子出來，趙秀梅又忍不住落淚。
“媽，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林默安慰她。
“好什麼好，你看你瘦的。”趙秀梅摸着兒子的臉，心疼得不行。
回到家，林默發現家裏變樣了。
牆壁重新粉刷過，家具也換了一些新的，廚房裏還添了新的灶具。
“這是……”他看向父母。
“是街坊鄰居們湊錢弄的。”林建國說，“大家知道你救人的事，都覺得該爲你做點什麼。我們推不掉，就……”
“還有這些，”趙秀梅打開冰箱，裏面塞滿了各種食材，“都是大家送來的。說讓你好好補補。”
林默看着滿冰箱的東西，心裏涌起暖流。
這就是他守護的家鄉，這就是他守護的人。
晚飯是蘇小雨做的，一桌子的菜，都是林默愛吃的。
秦雪也留下了，圍坐一桌，像真正的一家人。
“來，咱們提前過元宵！”林建國舉起酒杯，“慶祝默娃出院，慶祝壞人被抓，慶祝……咱們家終於團圓了！”
大家碰杯。蘇小雨不會喝酒，以茶代酒，但臉頰還是泛起了紅暈。
飯後，秦雪幫忙收拾碗筷。
蘇小雨拿出早就買好的紅紙，開始剪窗花。
“小雨姐，你還會這個？”秦雪驚訝地看着她靈巧的手。
“小時候跟我媽學的。”蘇小雨剪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明天是兔年元宵，貼個兔子窗花，喜慶。”
林默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們忙碌。
燈光下，蘇小雨的側臉柔和而專注，秦雪在旁邊幫忙，兩個女孩說說笑笑，讓這個家充滿了久違的生氣。
“默娃，”林建國坐到他身邊，“爸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
“您說。”
“小雨這姑娘……不容易。”林建國看着正在剪窗花的蘇小雨，“這十年，她爲我們家付出太多了。我和你媽……早就把她當親閨女看了。”
林默點頭：“我知道。”
“所以，”林建國猶豫了一下，“如果你對她有心，就，就別辜負她。如果你沒那個意思，也跟她說清楚。別讓她再等了。”
林默看着父親，忽然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實什麼都懂。
“爸，我心裏有數。”
“那就好。”林建國拍拍他的肩膀，“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爸相信你。”
夜深了，秦雪回了招待所。
蘇小雨把林默的床鋪好，換了全新的被褥。
“哥，早點休息。”她站在門口，“明天還要早起，去看燈會。”
“小雨，”林默叫住她，“明天……我陪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蘇小雨疑惑地看着他，但沒多問，點點頭出去了。
林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脊椎還在隱隱作痛，後背的傷口也還在發癢，但他的心，卻異常平靜。
十年了，他終於回來了。
不是以一個傷痕累累的兵王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兒子的身份，一個兄長的身份，一個……即將做出重要決定的男人的身份。
窗外，不知誰家提前放了煙花。
絢爛的光芒在夜空中綻開。
正月十五，元宵節。
永安城從早上就開始熱鬧起來。
主街道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商家們擺出各種元宵和小吃，孩子們穿着新衣在街上跑來跑去，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香氣。
下午四點，林默一行人就出門了。
林建國和趙秀梅走在前面，林默在中間，蘇小雨和秦雪一左一右跟着他，像兩個忠誠的護衛。
街上的行人看到林默，都投來敬佩的目光。
有人認出了他，遠遠地點頭致意。
林默一一回應，態度平和。
“林隊，你現在可是永安的名人了。”秦雪小聲說。
“這名氣，我寧願不要。”林默苦笑。
燈會在城中心的廣場舉行。
天色漸暗時，成千上萬盞花燈同時亮起，把整個廣場照得如同白晝。
龍燈、鳳燈、蓮花燈、兔子燈……各式各樣的燈籠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蘇小雨看呆了。
她十年沒有看過燈會了。
那些年，她不敢出門，怕被人指指點點，怕聽到閒言碎語。
“好看嗎？”林默問她。
“好看。”蘇小雨眼睛亮晶晶的，像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天真的少女。
秦雪買了幾盞蓮花燈，“走，咱們去放河燈！”
廣場旁邊有條小河，是永安的母親河。
每年元宵，人們都會在河裏放燈許願。
河面上已經飄滿了各色河燈，像一條流動的星河。
四人走到河邊。
林建國和趙秀梅先放了一盞，許願兒子早康復。
秦雪放了一盞，許願世界和平——很符合她的軍人身份。
輪到林默和蘇小雨了。
“小雨，你先放。”林默把燈遞給她。
蘇小雨接過河燈，閉上眼睛，虔誠地許願。
然後輕輕把燈放入水中。
粉色的蓮花燈順流而下，漸漸匯入燈的海洋。
“許了什麼願？”林默問。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蘇小雨臉紅紅的。
林默笑了笑，也放了自己的燈。
他的願望很簡單。
家人平安，小雨幸福。
放完燈，林默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先逛着，我陪小雨去個地方。”
“去哪兒？”趙秀梅問。
“一會兒就回來。”林默沒說具體地方。
秦雪很識趣，“叔叔阿姨，我陪你們逛！我知道那邊有猜燈謎的，可好玩了！”
林默帶着蘇小雨，離開了熱鬧的廣場，朝城南走去。
城南的老街區，就是當年着火的地方。
那棟樓還在，四樓被燒毀的部分用塑料布遮着，等待修繕。
但林默帶蘇小雨來的不是這裏，而是街對面的一棟小樓。
“這是……”蘇小雨看着眼前的建築，愣住了。
這是一棟三層的小樓，嶄新的外牆，明亮的窗戶。
門口掛着牌子：“小雨手工作坊”。
“進去看看。”林默推開門。
裏面已經裝修好了。
一樓是工作間，擺着各種手工材料——布料、針線、珠子、絲帶……
二樓是展示廳，陳列着各種精美的手工作品。
三樓是生活區，有廚房、臥室、客廳。
“這是？”蘇小雨的聲音在顫抖。
“給你的。”林默看着她，“你不是喜歡做手工嗎？小時候就愛縫縫補補，剪窗花。以後，你可以在這裏做你喜歡的事。教別人做手工，賣自己的作品，都可以。”
蘇小雨的眼淚奪眶而出，“哥，這得花多少錢？”
“錢不重要。”林默擦掉她的眼淚，“重要的是，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十年了。她終於走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