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張斌顫抖着問，“劉主任，我表哥林默，他到底是什麼人？”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劉主任才緩緩說，“小張啊，有些事，不該問的別問。你只需要知道，你那位表哥，是整個永安都得罪不起的人。不，是整個省，甚至更高。好好對他，對你們家有好處。”
電話掛斷。
張斌手機滑落在地，他癱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我剛才還讓他來我公司幫忙……”
二嬸臉色慘白，“他……他不會記仇吧？我剛才還說小雨……”
“閉嘴！”林浩吼道，“都是你！非要顯擺！非要踩人家！”
“我哪知道？”二嬸哭起來。
而此刻，林默一家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
雪又下起來了，細碎的雪花在路燈下飛舞。
林建國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問，“默娃，那些人爲什麼……”
“爸，”林默停下腳步，看着父母和蘇小雨，“我在部隊是立過一些功，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我就是您兒子，想好好陪你們過個年。行嗎？”
趙秀梅抹了抹眼睛，“行，怎麼不行！不管你是什麼，都是我兒子！”
蘇小雨抬頭看着林默，眼神亮晶晶的，像回到了十年前。
林默笑了，十年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雪越下越大，永安城春節的夜晚，萬家燈火。
遠處，幾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巷口，車裏的人看着林默一家走進家門，對着耳麥低聲說，“目標已安全回家。重復，孤狼已安全回家。”
大年初二，按永安老規矩是回娘家的子。
林默家沒這講究，但趙秀梅的妹妹，林默的小姨趙秀蘭一家要來做客。
“你小姨夫在國企當科長，有點架子，你忍着點。”趙秀梅一邊準備菜一邊囑咐林默，“你表妹去年考上了公務員，在市政府上班，眼睛都長頭頂上了。”
林默幫母親擇菜，“知道了媽。”
蘇小雨在廚房炸丸子，油鍋滋滋作響，香氣飄滿屋子。
她今天穿了件紅色的毛衣，襯得臉色好了些。
昨晚的事後，她看林默的眼神多了些光彩，不再那麼躲閃。
十點剛過，門外就傳來汽車喇叭聲，按了三聲，不耐煩似的。
林默去開門。
一輛白色大衆轎車停在門口，小姨夫王海濤正從後備箱搬東西，小姨趙秀蘭和表妹王雅婷已經站在院子裏打量房子。
“姐，這房子真該修修了，牆皮都掉了。”趙秀蘭一進門就皺眉。
王海濤拎着兩盒包裝精美的禮品進來，放在桌上，“姐夫，這是單位發的海參，你們嚐嚐。”
林建國接過，“太客氣了，來就來還帶東西。”
“應該的。”王海濤在沙發上坐下，動作有點刻意地整理西裝袖口，“婷婷，給你大舅大舅媽拜年。”
王雅婷二十五歲，畫着精致的妝，穿了件米白色羊絨大衣，手裏拿着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她敷衍地說了句“新年好”，眼睛卻一直盯着林默看。
“這就是默哥吧？十年沒見，差點認不出來了。”她語氣裏帶着審視。
林默點頭，“表妹。”
“默哥在部隊十年，現在退伍了，有什麼打算？”王雅婷在對面坐下，翹起二郎腿，“現在工作可不好找，特別是沒學歷的。”
趙秀梅端茶過來，“默娃剛回來，不着急。”
“姨，這您就不懂了。”王雅婷接過茶，沒喝，放在桌上，“現在社會競爭多激烈。我單位新來的研究生都得從基層起。默哥這條件……怕是只能當保安或者快遞員了。”
王海濤咳嗽一聲，“婷婷，少說兩句。”但語氣裏沒有責備的意思。
“我說的是事實嘛。”王雅婷撇撇嘴，“默哥，我不是打擊你。你要是早點退伍，趁着年輕還能學門技術。現在二十八了，難啊。”
林默沒接話，起身去廚房幫蘇小雨端菜。
王雅婷壓低聲音對父母說，“看他那樣子，在部隊肯定也沒混出啥名堂。昨天二叔家浩浩說的聚會，你們聽說了嗎？”
趙秀蘭點頭，“聽說了，說是來了什麼局長敬酒？真的假的？”
“肯定是誤會。”王雅婷肯定地說，“要不就是人家認錯人了。他要有那本事，還能穿成這樣？你看他那夾克，洗得都發白了。”
王海濤喝了口茶，“也是。不過不管怎麼說，畢竟當過兵，你們說話注意點，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午飯很豐盛，八個菜一個湯。
王雅婷每道菜都只夾一點，挑剔地說，“這魚做得有點鹹，這肉太肥了，媽，下次還是去飯店吃吧，淨。”
蘇小雨低着頭吃飯，沒說話。
趙秀梅臉上掛不住，“小雨手藝挺好的，是姨嘴刁，特意讓她這麼做的。”
“手藝好有什麼用？”王雅婷意有所指，“關鍵是要有正經工作。對了小雨姐，你現在還在市場擺攤？一天能賺多少錢？”
蘇小雨小聲說，“幾十塊。”
“幾十塊？”王雅婷誇張地瞪眼，“那夠什麼呀？我一支口紅都不止這個價。要我說，你還不如找個保姆的工作，一個月好歹兩三千。”
林默放下筷子，“小雨在家照顧爸媽，比保姆重要。”
王雅婷被懟了一句，臉色不好看，“默哥，我這不是爲你們家着想嗎？三個人就靠大舅那點退休金，怎麼過？你又不工作，小雨也錢，這……”
“婷婷！”趙秀蘭終於出聲制止。
“本來就是嘛。”王雅婷嘀咕，“窮還不讓人說。”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
飯後，王海濤拿出手機，“建國，我拉你進咱們家族群。裏面都是親戚，平時發發紅包，聯絡感情。”
林建國的老年機顯然不太會用微信，王海濤教了半天。
林默默默看着，沒說話。
群名叫“王家興旺”，已經有三十多人。
剛加進去，就有人@王海濤。
“海濤哥，聽說你昨天見馬局長了？牛啊！”
王海濤臉上有光，打字回復，“陪領導吃個飯，正常應酬。”
“海濤現在是科長了，以後還得照顧照顧我們這些窮親戚啊！”
“好說好說。”
正聊着，突然有人發了個新聞鏈接，“快看！咱們省上新聞聯播了！”
點開一看，是一段三十秒的新聞。
“我國維和部隊在某國成功解救被綁架人質，展現大國擔當……”畫面閃過得很快，但有個鏡頭裏，一個背影矯健的特種兵正掩護人質撤離，雖然只有半秒，但輪廓分明。
王雅婷眼尖，“誒，這個人……怎麼有點像默哥？”
所有人都看向林默。
林默面不改色，“你看錯了。”
“也是。”王雅婷很快否定自己，“默哥要是能上新聞聯播，那還了得？”
群裏還在討論新聞，突然有人問，“海濤哥，聽說你家來了個當兵十年的親戚？昨天把馬局長都驚動了？什麼來頭啊？”
王海濤看了林默一眼，打字，“普通退伍兵，馬局認錯人了。”
“我就說嘛，真要是大人物，還能在永安待着？”
“不過聽說公安局周局也去敬禮了？”
“謠言吧，周局那級別，怎麼可能。”
王海濤沒再回復，但群裏已經聊開了，各種猜測都有。
林默起身，“爸，媽，我出去買點東西。”
他需要透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