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音看着眼前這荒誕離奇的一幕,大腦有那麼幾秒鍾是停止運轉的。
她的丈夫,全軍區最能打的特戰團長。
她的女兒,她剛從實驗室數據裏獲得靈感的“小天才”。
一個被五花大綁在兒童床上,口吐鮮血的黑衣男人。
這三者組合在一起,沖擊力比她剛剛攻克的雷達算法還要巨大。
“寒州,這……是什麼情況?”蘇清音的聲音很低,她下意識地把門關上,反鎖。
顧寒州一個頭兩個大,他怎麼解釋?說你女兒撿了個野男人回來當床伴,順便還把人打吐血了?
他還沒想好措辭,林啾啾已經噠噠噠跑到蘇清音身邊,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臉告狀:“媽媽,爸爸把我的床給那個吐血的叔叔睡了!”
蘇清音:“……”
她低頭看了一眼女兒,又看了一眼顧寒州,再看了一眼那個被捆在小黃鴨床上的男人。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顧寒州走到蘇清音身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快速說:“來路不明,啾啾在院子裏抓的。”
蘇清音的表情凝固了。她知道女兒力氣大,但她以爲那只是小孩子裏的大,沒想到能大到這個地步。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確認她安然無恙,心才放回肚子裏。
“你打算怎麼辦?”蘇清音問。
“先審審,天亮了交給保衛處。”顧寒州說得脆。
他搬來家裏僅有的兩張板凳,一張自己坐,一張給蘇清音。林啾啾則被安排坐在父母中間的小地墊上,被嚴令禁止靠近那個“壞叔叔”。
審訊,就這麼在一個擺設簡單、還彌漫着香味的宿舍裏,草率又嚴肅地開始了。
“姓名,代號,任務。”顧寒州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裏撈出來的。
代號“夜梟”的特務冷笑一聲,把頭偏向一邊,閉上了眼睛。這是最標準的抵抗姿態。他受過最嚴酷的訓練,就算是把骨頭一敲碎,他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顧寒州並不意外。他站起身,在屋裏踱步,軍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下一下,敲擊着夜梟的神經。
“你不說是吧?也行。”顧寒州停下腳步,“你潛入的是軍區家屬院,目標是我妻子,蘇清音專家。你的目的,是她正在研究的新型雷達技術圖紙。”
夜梟的眼皮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你的僞裝很專業,身手也不錯,應該是境外‘鷹巢’的人。你們的作風我了解,完不成任務,或者被捕,家人會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比我清楚。”
夜梟的呼吸重了一分。
顧寒州繼續施壓:“說出來,你可以作爲污點證人,爭取寬大處理。頑抗到底,死路一條。你自己選。”
夜梟依舊沉默,只是緊閉的雙眼,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就在這氣氛緊張到極點的時候,林啾啾不高興了。
她坐不住了。
爸爸媽媽都在跟那個躺在她床上的叔叔說話,沒人理她。
她站起來,跑到牆角,從自己的玩具箱裏翻翻找找。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的寶貝——一把小木錘,是她過生時,顧寒州用訓練彈的木箱廢料給她做的。
她拿着小木錘,走到夜梟躺着的兒童床邊。
顧寒州正要呵斥,蘇清音卻拉住了他的胳膊,對他搖了搖頭。她想看看女兒要什麼。
林啾啾蹲下來,仔細研究着被夜梟壓得嘎吱作響的兒童床。
她伸出小手,在一條床腿上敲了敲,然後對着床上的人聲氣地說:“叔叔,你別怕,我爸爸把你綁得太緊了,把我的床都弄壞了。”
夜梟:“……”
他能不怕嗎!他就是被這個小怪物一板磚撂倒的!現在她又拿了個錘子!她想什麼?敲碎他的膝蓋骨嗎?
林啾啾舉起小木錘,對着那條綁着夜梟腳踝的床腿,使勁“Duang”地敲了一下。
“我幫你修一修。”她認真地說。
木錘敲在床腿上,力道透過木頭和繩子,精準地傳到了夜梟的腳踝。那一下不重,但帶來的震動和心理上的恐懼,卻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看,是不是好一點了?”林啾啾敲完,還歪着頭問他。
夜梟死死地咬着牙,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顧寒州看着女兒的“神作”,嘴角忍不住抽動。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審問:“你的聯絡員是誰?接頭地點在哪裏?”
夜梟不吭聲。
“Duang!”
林啾啾又是一錘子,敲在了另一條床腿上,這次是靠近他手腕的地方。
“這個腿也壞了。”她自言自語,像個敬業的小木匠。
夜梟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感覺自己快瘋了。這個小女孩的每一次敲擊,都正好在他精神高度緊張,將要鬆懈的一瞬間。這比任何酷刑都折磨人。
蘇清音在旁邊冷靜地觀察着,她忽然開口:“寒州,你看他的瞳孔,在啾啾舉起錘子的時候,有明顯的收縮反應。而且他的心率不穩,這是極度恐懼的表現。”
她用一種討論學術問題的語氣,分析着一個金牌特務的生理指標。
這話一出,夜梟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一家子都是什麼怪物!
男的是冷面閻王,女的是人形分析儀,小的那個……小的是個披着人皮的史前巨獸!
他感覺自己不是被捕了,是掉進了某個專門研究人類心理極限的秘密實驗室!
“啾啾,別敲了,把叔叔的骨頭敲壞了,他就不能陪你玩了。”顧寒州換了個策略。
林啾啾一聽,停下了手裏的錘子,覺得爸爸說得有道理。
她丟下錘子,又從自己的玩具箱裏翻出了一個寶貝——一袋玻璃彈珠。
她走到夜梟面前,把一整袋彈珠都倒在了他的肚子上。
五顏六色的玻璃珠譁啦啦地滾了一身,有的還卡在了他的脖子裏。
夜梟感覺自己的尊嚴,正隨着這些玻璃珠一起,滾落在地,碎得稀裏譁啦。
“叔叔,我們來玩彈珠吧。”林啾啾伸出小手指,在他的肚皮上找了個支點,然後用大拇指,對準一顆藍色的玻璃珠,用力一彈。
“啪!”
玻璃珠沒彈出去,她的指甲蓋倒是狠狠地戳在了夜梟的肚子上。
“嗷……”夜梟沒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三歲半小孩的力氣,戳一下都跟錐子扎似的。
“叔叔你怎麼了?不好玩嗎?”林啾…啾一臉無辜。
夜梟看着她那雙清澈又天真的大眼睛,再回想自己被板磚拍暈、被跳繩捆綁、被當成修理對象、現在又被當成彈珠台的屈辱經歷……
一道堅固的心理防線,終於,崩塌了。
“我說!”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這兩個字,聲音裏帶着哭腔和解脫,“我什麼都說!”
他再也不想跟這個小惡魔待在同一個空間裏了!一秒鍾都不想!
顧寒州和蘇清音對視一眼。
成了。
顧寒州立刻進入狀態:“說!”
“我的代號夜梟,隸屬‘鷹巢’東南亞分部。這次的任務是竊取‘曙光一號’雷達的核心設計圖。我的聯絡員叫‘裁縫’,我們約好在城東的廢棄紡織廠接頭,時間是明天凌晨五點,接頭暗號是……”
夜梟像是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生怕說慢了,那個小女孩又會想出什麼新的“遊戲”來折磨他。
他說完,整個人都虛脫了,像一條被撈上岸的魚。
顧寒州將所有信息牢牢記在心裏。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凌晨三點半。
時間還來得及。
他站起身,對蘇清音說:“你看好家,看好孩子,我現在去一趟團部,安排抓捕。”
蘇清音點點頭:“你小心。”
顧寒州穿上外套,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林啾啾正小心翼翼地把夜梟身上的玻璃珠一顆一顆撿起來,放回自己的小布袋裏。
她撿完,還拍了拍夜梟的肚子,很認真地說:“叔叔,等我爸爸回來了,我們繼續玩。”
夜梟聽到這話,兩眼一翻,又給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