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妄議朝廷。”裏正沉聲截住,然後,再次說道:“不管來不來,衙役膽敢放人就會被處死,牢牢記住這點就行。”
話點到爲止,裏正擺手離開。
但陶晴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軟放人的代價就是死,官府不許災民出境。
你死還是別人死,自己掂量着辦。
不過,他說的賑災糧。恐怕就算是真的,也命運多舛,很難到百姓手裏。
當下最好的辦法,還是自己找活路。
想定,陶晴喊住裏正:“二爺,我有事跟您商量。”
裏正聞聲停住,回過頭,目露驚訝:“晴寶?是你喊我?”
朝廷真要發賑災糧了?
陶晴寶平見他就跑,說他是什麼老不死的妖怪,喝人肉吃人血。
今兒是怎麼了,破天荒喊他二爺,還有事跟他商量?
“二爺,您進來坐。”陶晴上前扶他。
“不了,不了,晴寶就在這兒說吧。”裏正語氣軟了軟,哄小孩兒似的道。
孩子好不容易喊句二爺,他再忙,也得聽孩子說完。
陶晴寶有癡症,內裏就是個五六歲的娃娃。
裏正猜測,她可能就是胡言亂語幾句,抱怨抱怨天氣熱,肚子餓吧。
“二爺,我想到個賺錢的法子。”
裏正微愣,接而笑着接話:“晴寶真聰明,想了什麼法子?”
實則他心裏五味雜陳,年景差,孩子都要想怎麼賺錢。
“我想種菜,用花盆種。”陶晴將盆栽種菜、黑石山取水,一一講給他聽。
說完,她讓陶滿實端碗清水來給裏正看。
裏正不可置信雙手接過,望着碗清水,他激動地雙手打顫。
片刻後,他肅聲道:“晴寶,二爺決不許任何人再說你傻!”
看她的眼神,更是從慈愛變爲贊賞:“你不僅不傻,你還有勇有謀,放眼方圓百裏幾十個村,你都稱得上最好的後生!”
“不至於,不至於。”陶晴壓壓上翹的嘴角,連連否認。
“你就是!”裏正不容反駁。
話落,他脊背微微挺直,腳下生風往前走:“你在家等着,我去通知人來。”
沒多會兒,陶晴聽到三聲震天的鑼響——
“甲一胡同,甲二胡同的人都出來!有兩件事宣布!”
聽到鑼聲的陶晴:“……”
她剛剛竟以爲,裏正會挨家挨戶通知。
原來是因爲他家位置特殊,才特意進院說服徭役,當臨時衙役的事。
服衙役,說的好聽,其實就是讓百姓攔百姓,官府作壁上觀。
他們家現在這情況,只能是陶滿實去……
陶晴想着,看向陶滿實。
陶滿實無所謂地聳聳肩:“去就去,我知道怎麼辦。”
陶晴拍拍他的肩。
衙役的事具體時間還沒定,眼下,他們還是先說進山、種菜。
那邊裏正具體怎麼說得,陶晴聽不清。
只見沒多會兒,兩個胡同裏的人,就探頭往她這邊看。
等裏正去通知下一批人時,兩個胡同也陸陸續續有人往這邊走。
“陶三、吳六、紅嫂……”馮蘭花依次念着人名。
越念底氣越足:“晴寶,兩個胡同裏,每家都來人了!”
陶晴也笑:“好兆頭,證明這事吸引力很大。”
“可是,要是人人都要去,是不是太多了?”林雁擔憂。
“應該不會有很多人。”陶晴猜,並解釋,“第一次去,觀望的人會多。”
事實也確實如陶晴所料。
兩個胡同的人稍稍聚齊後,爭先恐後的擔憂就冒了出來。
“蘭花嫂子,你家晴寶真去黑石山了?裏面有沒有老虎?”
“晴寶,黑石山裏有鬼嗎?進去會不會被吃啊?”
“雁妹子,你家種出菜了嗎?”
“滿實,那水能喝嗎?是不是毒水啊?”
“當然是能喝的淨水!”陶滿實語氣微微有些沖。
那人當即不樂意:“不就是問兩句,你急什麼?
你家又是帶我們取水,又說什麼盆栽種菜。
天底下哪兒有這麼多好事?你們別是被什麼邪神蠱惑了,要把大家夥拉去送死。”
他說話的功夫,她家門前人也越聚越多,聽到他的話,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也逐漸多起來。
陶滿實氣得呼哧呼哧直喘,張口要繼續理論。
“別管他,人齊了再說。”陶晴拉住他。
別人隨意挑撥兩句,就不想去的人,心性不定,也不合適進山。
挨個理論確實不是辦法,陶滿實冷哼一聲,不再理人。
約莫兩刻鍾後,裏正跟着最後一批人回到這裏。
他來後,精明銳利的雙眼一掃,便大約知道了所有人的想法。
他走到門口,先低聲告訴她們:“你們都別說話。”
話落,他轉身使勁兒敲了三下鑼,對人群喊:“安靜!都聽我說!
我醜話說在前頭,進黑石山取水生死自負,選了這條路就得認。
但是,晴寶已經活着從黑石山回來,還想出盆栽種菜賺銀子的好法子。
誰家要是取水回來,種出菜來,就能賺銀子買糧食!”
他這番話說完後,底下竊竊私語聲更多更雜。
很快,有人先站出來。
“我們家孤兒寡母,我省井水種菜,我家不去黑石山了。”
旱災後井水枯竭,村裏限制,每個人三天,從井裏打一桶水。
“我家都是小孩,沒壯丁,我們也不去了。”
“送命的事,我可不,誰知道她說的真的假的?
她原來就是個傻子。”
“吳光宗!你嘴裏吃屎了!?”陶滿實大怒!
“你敢罵我!?呸!她就是個喪門星!
我家耀祖就是跟她接觸太多,才倒黴被……”
他話說到半截,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是吳耀祖的親堂哥,因爲吳耀祖是讀書人,平一直討好吳耀祖。
如今吳耀祖被賣,他算是多年努力付諸流水。
“瘋狗吧你!逮到人就亂咬!不想去就滾!”陶滿實抓起院裏的鋤頭,直沖吳光宗。
吳光宗骨架大,自然不怕比他瘦弱的陶滿實,瞪着眼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