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劃破了別墅畫室裏虛僞的平靜。她死死盯着傅承衍，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心中既有撕裂真相的快意，也有難以言喻的尖銳痛楚。
傅承衍眼中的震驚和慌亂只持續了一瞬，快得幾乎讓沈知意以爲是錯覺。隨即，他高大的身軀依舊擋在門口，臉色迅速沉了下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駭人。“沈知意，誰允許你私自來這裏？出去！”他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伸手試圖去拉她的手臂，想將她帶離這個“禁區”。
“允許？”沈知意猛地甩開他的手，向後踉蹌一步，紅着眼眶，卻倔強地揚起一個破碎的笑，“我是你法律上名正言順的太太，傅承衍！難道這棟房子裏，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嗎？”
她的目光越過傅承衍，再次投向屋內那個栗色長發的女人。女人此刻已完全轉過身，正面相對。她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五官清麗柔美，帶着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溫婉氣質，尤其是那雙眼睛，澄澈中帶着一絲憂鬱，確實……與自己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似。但沈知意不得不承認，對方身上那種沉靜如水的韻味，是自己這種張牙舞爪的“作精”永遠學不來的。
女人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歉意，她輕輕走上前，站在傅承衍身側稍後的位置，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承衍，這位就是……傅太太吧？對不起，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這一聲“承衍”，叫得自然又親昵。而她那副將自己置於弱勢、仿佛打擾了他們的姿態，更讓沈知意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麻煩？”沈知意嗤笑一聲，將所有酸楚都化作攻擊的利刺，“看來這位小姐也知道自己是‘麻煩’？不知怎麼稱呼？和我先生又是什麼關系，值得他如此金屋藏嬌，連我這個正牌夫人都要瞞着？”
“沈知意！你閉嘴！”傅承衍厲聲喝止，語氣中的維護之意顯而易見。他側身，下意識地將那個女人護得更緊，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了沈知意的心窩。
女人輕輕拉了拉傅承衍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動怒，然後看向沈知意，露出一個苦澀而包容的微笑：“傅太太，您別誤會。我叫蘇婉清，是一名畫家。我和承衍……只是很多年的舊識。這棟別墅是承衍借給我暫住和當畫室的，因爲這裏光線好，適合創作。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舊識？畫室？”沈知意環視着滿屋子以蘇婉清爲模特、筆觸充滿感情的畫作，只覺得無比諷刺，“什麼樣的‘舊識’，能讓傅總如此費心，珍藏你所有的畫像？什麼樣的‘畫室’，連女主人都不能踏入一步？蘇小姐，你這套說辭，拿去騙三歲小孩吧！”
她轉而看向傅承衍，淚水終於不爭氣地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着不肯落下：“傅承衍，你告訴我，她是不是就是你書房裏那份離婚協議真正的原因？我沈知意到底算什麼？一個可憐的替身？現在正主回來了，所以我這個贗品就該識趣地滾蛋了，是嗎？！”
“離婚協議？”蘇婉清詫異地看向傅承衍，眉頭微蹙。
傅承衍的臉色難看至極，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他顯然沒料到沈知意不僅闖入了這裏，還看到了離婚協議。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控制局面：“沈知意，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不要在這裏胡鬧！”
“回去？回哪個家？那個你從來不屑一顧的家嗎？”沈知意積壓已久的委屈、憤怒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我偏要在這裏說清楚！傅承衍，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答案！否則，我不介意把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看看，堂堂傅氏總裁是如何背着妻子，在外頭圈養白月光的！”
“你敢！”傅承衍眸色一沉，周身散發出駭人的低氣壓。
“你看我敢不敢！”沈知意豁出去了，她拿出手機，作勢要拍下眼前的場景，“反正我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就在這時，蘇婉清卻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傅承衍和沈知意中間。她看着沈知意，眼神復雜，帶着一種近乎憐憫的神情：“傅太太，你真的誤會了。承衍他……他其實很在乎你。”
她在乎？沈知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蘇婉清微微嘆了口氣，聲音依舊輕柔，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有些事，承衍不說，自然有他的苦衷。但請你相信，他和你結婚，絕非因爲你是什麼‘替身’。事實上……”
她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沈知意頸間那條傅承衍在她去年生時隨手送的鑽石項鏈，緩緩道：“可能恰恰相反。或許正是因爲你的身上，有他渴望已久卻從未得到過的鮮活與熱烈，他才會選擇你。”
這番話信息量巨大，讓沈知意愣住了。什麼意思？難道傅承衍對她，並非全然無情？可是，這滿屋子的畫，這隱秘的別墅，又作何解釋？
傅承衍聽到這裏，猛地打斷她：“婉清，別說了！”
蘇婉清卻搖了搖頭，看向傅承衍，語氣帶着一絲懇求：“承衍，事已至此，有些誤會不如說開。傅太太有知道部分真相的權利，尤其是……關於她父親的事。”
父親？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她的父親沈懷明，幾年前因經營不善導致公司瀕臨破產，是傅家的注資才挽救了沈家，也正是那場交易，促成了她和傅承衍的婚姻。這中間，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傅承衍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無比，他盯着蘇婉清，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警告：“蘇婉清，注意你的分寸！”
蘇婉清似乎被他的目光懾住，抿了抿唇，最終沒再繼續說下去。
但“父親”這兩個字，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知意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難道這場婚姻的背後，還隱藏着與她父親相關的、更不堪的秘密？
傅承衍不再給沈知意追問的機會，他強硬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跟我回去！”
這一次，沈知意沒有掙扎。她被“父親”這個詞和眼前混亂的局勢攪得心神大亂，任由傅承衍將她半拖半拉地帶離了這棟充滿秘密的別墅。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畫室中央的蘇婉清。蘇婉清也正望着她，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溫婉柔弱，而是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復雜，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和挑釁。
回程的車裏，氣壓低得令人窒息。傅承衍一言不發，緊抿着唇開車，側臉線條冷硬。
沈知意望着窗外飛逝的景物，心亂如麻。蘇婉清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提到她的父親？傅承衍又爲何如此緊張地阻止她說下去？
她原本以爲，自己只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婚姻是一場冰冷的交易和替代。可現在，似乎有更深的、更黑暗的真相隱藏在冰山之下。
那個叫蘇婉清的女人，絕對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無害。她最後那個眼神，分明是在告訴她，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
而傅承衍，她的丈夫，這個她愛了三年卻也恨了三年的男人，他身上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他對蘇婉清，究竟是餘情未了，還是別有內情？他對自己，又到底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
